第19章

  今天的宋铭川身上有冬雪的气息,好闻。
  “那我走啦。”
  叫宋铭川拿了自己的东西这事,不知道为何裴晏极有成就感,他朝宋铭川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回了车架。
  他一走,朝官们的交流才逐渐恢复正常。
  在朝官看来,便是三皇子无缘无故过来寻四皇子晦气,四皇子为人和善,少言语,倒是四皇子老师护了自己的学生。
  不过这四皇子虽不受宠,但好歹也贵为皇子,远远地从皇室车架中出来寻自己的老师送手炉,师生关系看上去甚是和谐,四皇子对老师极尊重,倒很是亲民。
  一时间人人都在暗中使眼色。
  ——不说别的,三皇子的老师,翰林院大儒还臭着脸在马上冻得瑟瑟发抖呢!
  裴晏一走,龚子庚终于能赶着马又重新到了宋铭川旁边。
  “你这小殿下可不得了,”旁人没听到裴晏说什么,龚子庚却听到只言片语,“怕你冷还专程亲自给你送暖炉,还想替你挡风,我都不知道你是教了个皇子还是养了个……。”
  他的“儿子”两个字欲吐出来,又觉得不对,在宋铭川刀人的眼神里硬生生扭转成了“媳妇”。
  宋铭川:“啊?”
  不是前儿还说四皇子将他当母妃,怎么今儿就给他当媳妇了。
  “……算了,你当我在放屁。”龚子庚摆手。
  他一开始听宋铭川说四皇子黏人,只以为是小孩儿式的单纯又眼巴巴地凑上来。
  但这四皇子分明是早有准备,知道宋铭川怕冷,叫人备好暖炉,又亲自送过来,就为了和宋铭川再多说两句话。
  这份心思可不是小孩儿有的,倒像给心上人准备什么事,殷勤小意处处体贴。
  想到这处,龚子庚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头。
  真是想魔怔了。
  小殿下眼中满是依恋,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止,明明是师生情,他倒是自己想歪了,该打。
  宋铭川见龚子庚莫名其妙说些浑话,又抬手给了自己一下子,只觉得此人有点癫癫的,忍不住拉着马离远了点。
  “不过四殿下倒是不错。”龚子庚反思完了自己,又追了上来,“我允许你下次再赊几次账了。”
  不光是他,只怕其他百官,早早在“四皇子不得宠,丢在冷宫边生活”时都多多少少就听过他不少传言,多年磨砺和苦难又没有母妃护持,本该长成歪瓜裂枣,但四皇子今日出现,芝兰玉树,举止有礼,分明是个俊秀少年。
  而且别人没看见,龚子庚是察觉了,四皇子在和宋铭川说话时落落大方举止得体,但在三皇子来时便住了口垂下眼帘,旁人以为他是怯场或不善言辞,龚子庚倒是看到他的……不在意。
  对,就是不在意。
  好像三皇子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完全不需要做出什么回应。
  高下立现。
  龚子庚算是明白宋铭川为何如此尽心尽力扶持四皇子了。
  宋铭川抱着暖炉,热源通过掌心直到四肢百骸,他看着这只漂亮的小暖炉,微微一笑。
  “他当然不错。”
  第18章
  裴帝对冬猎很感兴趣,一路的兴致很高昂,到了林地就安排人开始狩猎,三皇子有心要在裴帝面前出个头,带着人手跪在裴帝前,要与裴帝同猎。
  “愿为父皇效力!”
  裴帝自然乐得有儿子陪着使唤,点头答应了,在三皇子喜不自胜起身时,裴帝又点了六皇子。
  三皇子脸色一黑。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带上做什么?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因为裴帝打量着随行的车队,突然看到队尾的裴晏。
  自从上次封赏后,裴帝一直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儿子,但想到上次这个不受宠的儿子也算救过自己的命,看见裴晏见他目光扫来便微微低着头,看上去很是内敛的模样,便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指点了一点,“裴晏,你也来,跟在朕身边。”
  他这一指头点得随意。
  三皇子的脸瞬间铁青,憋着气,怒瞪裴晏一眼。
  六皇子他还能忍,但连这个杂种老四都能跟着裴帝狩猎,这样岂不是显得他方才欢天喜地都像笑话一样!
  裴晏垂着头,看似十分顺从地骑着马到了裴帝身边。
  裴帝问:“可会狩猎?”
  裴晏摇了摇头,依旧很温顺的样子。
  ——这土包子当然不会狩猎了,三皇子的表情里都是轻蔑。
  裴帝:“那便跟着朕,朕教你怎么狩猎,你也学着些。”
  裴晏又点头。
  他不怎么说话,看上去十分老实,裴帝有心要在这个“没见识”的儿子面前展露一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林子。
  宋铭川是没资格伴驾的,他隔着老远,正在搜寻暗卫方宁的痕迹。
  这位在《与君行》后期占领了暗卫长之席的人物,常伴君侧,但因其藏得隐秘,从无人能发觉,所以也是暗卫所中的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
  第一往往是引人妒忌的,尤其是方宁太年轻,才会在这次冬猎中被几名嫉妒他许久的老牌暗卫设套,叫他在护驾时重伤,最后被丢在雪夜的丛林中,被裴晏捡到。
  这一段描写不多,但能暴露出许多东西。
  比如“方宁在护驾时重伤”。
  那么冬猎必然发生了一些需要暗卫出手的事情,往常的冬猎有侍卫就足够,只怕会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再比如“被丢在雪夜的丛林中,被裴晏捡到”。
  裴晏为什么会在深夜里出现在丛林?
  这些问题都是《与君行》中并未写出的东西,却叫宋铭川觉得莫名不安。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裴晏。
  隔着大老远就看到裴晏低着头垂着目在皇帝面前,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嘴角很明显没半点弧度,显然心情不好。
  裴晏确实心情不好。
  难得能出宫一次,周围的景色都是他没见过的,但写的都和宋铭川给他讲的书里一样,他只想和宋铭川一起看,而不是跟在这讨人厌的皇帝旁边,还有三皇子在聒噪。
  真想掐住这些人的脖子,叫他们再也无法发出那些讨人嫌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口气断掉,惊恐地瞪着眼睛死了才好。
  他垂着头,将那些画面从脑中过了一遍。
  那样精彩的场景,才值得他提起点心思。
  不过可不能让老师发觉了。
  似有所感地,裴晏回身,对上宋铭川的眼睛。
  那双往日都从容的眼睛此刻似乎有一丝焦虑,眉头微微皱起,望向他的方向。
  怎么了?老师是在担心他吗?
  裴晏心跳骤然加快了些,原本不悦的情绪一扫而空,下意识地朝宋铭川开了口,没有出声。
  宋铭川一愣。
  裴晏对他说了句“别担心”。
  虽然裴晏不可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回应的并不是此事,但宋铭川还是莫名其妙地……被安慰了一下。
  主角开口,还担心什么呢?
  ——不若等裴晏回来后,和他说说看此事吧。
  裴晏跟着其他人进了丛林。
  周围围了这许多人,却各个都知人知面不知心,六皇子与裴帝同骑,在裴帝前撒娇卖痴,三皇子则在裴帝面前鞍前马后,给裴帝捡起他射死的猎物,很是卖力。
  裴晏看着风景,漫不经心地悄悄甩了一颗小石子。
  这是他在冷宫边学的手段,用来对付那些讨人厌的太监,还没被发现过。
  “哎呦!”
  三皇子狠狠摔了个狗啃泥,栽倒在一只锦鸡前,那只鸡趁着机会咯咯咯狂叫着窜进树林。
  “老三!”裴帝不悦地皱眉,“你坐到马上来吧。”
  三皇子龇牙咧嘴地爬起,狼狈地拍拍尘土,六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咯咯笑:“三哥,脏兮兮的!”
  裴帝:“你可不能和你三哥学。”
  三皇子更憋屈了。
  他忍着气坐在马上,把周围灰都拍掉,挤出一个笑容, “都是儿臣太不谨慎,惊扰父皇兴致了。”
  裴晏慢悠悠收回手,挑了挑眉。
  他似乎听到林子里还有不少动物的声音。
  裴晏的耳朵抖了抖。
  下一刻灌木丛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六皇子坐在皇帝面前,看着丛林里窜出来兔子,顿时惊喜地叫着,“父皇!父皇!快抓住它!”
  几个侍卫将兔子的逃路都堵死,皇帝张弓拉箭,正中兔腿,那只大兔子便被侍卫倒提起来绑住腿。
  六皇子两眼放光地看着兔子摸了又摸,三皇子则在旁边不断夸赞,皇帝得了开门红,心情好得很,便驱使着队伍,“再往深处走些!”
  这一路都是些小动物,锦鸡什么的也捉到一只,密林里这时传来一声嘶吼,皇帝听见,顿时满意,“是熊!快,往那边去!”
  东南军的林副将正在与棕熊搏斗,将士们也纷纷在一边用绳索试图套住熊,皇帝一见那熊皮毛发亮身形魁梧,是再好的猎物,便不待人说,直接拉开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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