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饶四寿这话中意思明显,饭桌上的几个人都顿了下,互相看看,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真是如此,否则何至于这么着急?
几人视线变换,方桃雨咽下一口鸡蛋羹,手肘轻碰了碰自家丈夫,目光往外一瞥,探究之意明显。
饶兴文端着碗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规劝两句就听见院子里响起田桂花的说笑声。
众人打眼一瞧,双手提满了东西的游满跟在媒婆和庄银心身后进来,素来不苟言笑甚是凶狠的脸上也眉开眼笑的。
刘秋桂筷子一丢,嘴巴一抹,蹬着脚尖就出去了。
张秀芝一见,也没敢耽搁立马跟在自家婆婆身后。
田桂花眼神都没送出去半个,招呼着贺媒婆和庄银心坐下,游满准备的聘礼她事先了解过,然而这会儿瞅见那两只大雁也还是有些惊讶。
“这是打哪儿来的,怕是不好找吧?”
游满事到临头,慌到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儿,倒真把田桂花当做饶絮亲长辈了,捏着衣角道:“原本是想在后山打的,但等了两天也没见影子,只好去镇上集市找附近的猎户买了来。”
田桂花经年的老眼光了,只瞧这对雁神气得意的模样就知道游满是上了心去料理调养的,浑身上下也不见伤口疤痕,可见是费了许多力气。
她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想张口那边张秀芝就笑眯眯的端了茶水来,眼睛一错就落在了拿来的那堆东西上,“哎呦,该是花了许多银子吧?足见满小子你的诚心了,絮丫头福气好遇见了你。”
刘秋桂对着游满不敢甩什么脸色,只轻轻哼了声坐在田桂花旁边。
贺媒婆从一开始就被游满提点过两家的情况,故而也不觉得奇怪,低头喝了口热茶水,端着一张笑脸就开口。
“她大伯母这是什么话,他们两个小年轻,谁遇见了谁都是福气好。我可是听说饶姑娘在村里干活是一把好手,里外都收拾得干净,也亏得是我不知道这事,要我知道了还能不动弹,任由这小子找到我头上去?”
庄银心笑着附和道:“之前我们家孙媳妇生孩子,我不是还给你送红鸡蛋去了,要你来吃顿便饭你非推说有事,如今知道后悔了?”
贺媒婆闻言抬手轻拍了拍脸颊,“怪我怪我,年纪上来人就懒了,只肯在周边走走看看替人说亲,竟是险些错过了。”
张秀芝脸色讪讪,见二人话赶着话去夸赞吹嘘饶絮了,心里颇有些悔,又觑了眼她婆母的神色也有些不好,她咬了咬牙只好闭嘴退后。
见饶絮换了身衣裳出来,田桂花满脸含笑的起身看去,那衣裳整齐干净也不见什么补丁,她却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恍然大悟,眼圈登时就有些热了。
“好孩子,快过来。”田桂花招了招手,“方才贺媒婆给了我好几个吉日,你也跟着来瞧瞧。”
她一把摸上饶絮手臂,又不经意间翻了袖口出来,果见上面绣着一片竹叶一片柳絮,心里立时就恼了刘秋桂和张秀芝等人,这还是冯竹在世时给饶絮做的最后一件衣裳,也亏得冯竹当时忧心饶絮,所以特意做大了些,过了这几年也仍旧还合身。
可见饶絮在饶家日子有多受亏待,定婚请期这种大日子居然只能拿出四年前的旧衣裳来撑场面。
那边的庄银心自然也瞧见了这副场面,冯竹于她算是晚辈,二人往来不多,所以她自然也不大清楚这其中的蹊跷,但田桂花神色有异她却是看明白了的,心下当即就有了主意。
饶絮被田桂花拉着坐下,微低着头,只悄悄抬眸看了眼对面的游满,游满也少见的露出点羞赧,寒风吹过院子里还有些冷,他手掌心却不断冒出热汗来。
贺媒婆和田桂花等人互相一看,嘴里啧啧取笑两声,又说起聘银和婚期来,“按着满小子前面说的,聘银一共是五贯都给饶姑娘,还有这几尺红布棉花,是拿来做嫁衣的,银簪不值当什么钱便做个添头,就怕委屈了饶姑娘。”
田桂花忍不住乍舌,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几尺红布,喜笑颜开道:“哪怕只这几尺红布都足够了,哪里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也未免太大手笔了些,难不成日后不过日子了?”
村里成亲少有买红布做嫁衣的,都是买些藕粉天青淡蓝等常见色的布,平常时候也能穿着出门做事,既省钱也不浪费布料;毕竟红布贵上许多,做成嫁衣这辈子不出意外只能穿成亲这一回,之后就是压箱子底,若是料子好十几年后还能给闺女出嫁的时候用,要是料子不好就只能白放着了。
刘秋桂撞了下田桂花,抢话道:“絮丫头可是她爹娘手掌心里捧着的,我和她爷这些年疏忽了她,但心里总归是惦记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村里其他家姑娘该有什么,她也得有什么。”
田桂花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眼饶絮强忍了心里那口气。
庄银心笑看着刘秋桂,点了点头,“这话没错,当初絮娘她爹临走前还留下了两贯钱给她做嫁妆,还有我们村里向来是嫁妆聘礼等同,满小子送了多少的聘礼,这娘家也得备上一份相差无几的才不失礼,总不能只吃不吐,说出去遭人笑话。”
“只吃不吐”的刘秋桂噎住,她顶着庄银心的视线,一错眼又看见饶絮幽幽的目光,只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但想着那五贯银子和这些聘礼,硬是僵着身子坐住了。
“我和她爷年纪大了,底下又还有那么几个孙子孙女,不好厚了这个亏待了那个。”刘秋桂满脸肉疼的开口,“絮丫头这里有她爹的两贯钱,我们再出一贯,拢共三贯钱给她做嫁妆如何?”
收进来五贯聘银,拿出去三贯嫁妆,总还是他们赚了两贯的。
饶絮一听就知道她奶打的什么算盘,也就不做什么羞涩模样了,掀了掀眼皮子,似笑非笑。
“奶既然这么说,那该给我打的脸盆、橱柜、樟木箱子和喜被呢,按理至少还有两套换洗衣裳。”
脸盆樟木箱子这些是姑娘十岁出头家中就该预备着的,富裕些的甚至会备好妆匣和拔步床,喜被则是家里送给新婚小夫妻的好意头,被面上不是绣龙凤呈祥就是百子千孙,再不济也是个早生贵子;至于两套衣裳则是饶絮故意说给刘秋桂臊皮的,寻常姑娘家谁没有一两套衣裳换洗,哪里还用得着新做,偏她要点明出来。
第26章 成亲前夕
游满和庄银心等人的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刘秋桂身上,带着几分鄙夷和轻视不满,仿佛在无声的指责她苛待亲孙女,刘秋桂倏然身上一冷,面皮也臊得不行,刻薄的眼神还没落在饶絮身上,就被游满打断。
“聘银是我给饶姑娘的。”游满粗声道,“就算这银子要给长辈,那也是给饶二叔和冯婶,从来没有爷奶叔伯拿去的道理。”
张秀芝喉咙里的话险些压不住,饶二禄和冯竹都死了多少年了?骨头都要成灰了怎么收聘银,他们是饶絮的长辈,二房两口子没了就是他们抚养的饶絮,收几贯钱不是应该?何况说什么给饶絮,到头来饶絮和他成了亲,银子左手腾右手,又给送回去了。
然而她一对上游满的脸色,便想起他在杨翠芹面前动的那两回刀子,是个连自家爹娘都不认的狠人,真要惹急了,她可没长辈孝道的大义来迫使他服软收手。
刘秋桂也讷讷,好容易想起些话来,又被庄银心笑声截过去,一时也就失去了先机,想到五贯钱拿不到手,浑身就觉得煎熬。
田桂花附和着笑,“原是应该的,只看絮娘的意思。”
饶絮经由这话不免想起他之前递来的田契,那时他是什么模样,这时便也没差,一双眼里盛满了诚恳和信任,又因为婚期的事染上点点喜色,看起来远比平常温和些。
她轻轻舒气,“既然这样,那脸盆箱子也不必爷奶准备了,我只要爹娘留给我的嫁妆就好。”
贺媒婆看了这桩眉眼官司,心底也不由得感概饶家内里行事没规矩,一转眼就想到游家去,定亲请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见游家人出现,可见也是断了关系了,如此这两人倒真是天造地设得很。
“饶姑娘性子好又好说话,这小子也不知打哪儿积的福气。”她脑中思量着,嘴上也没停,看了两边请来见礼作证的人,笑眯眯的道:“那我们可就商定了,下月十八的好日子。”
饶絮游满都没意见,庄银心和田桂花本就只是过来撑个场面自然也不会反对,刘秋桂和张秀芝倒是还想在聘银上继续掰扯两句,然而还没开口就瞧见游满故意架在桌上的手臂和捏紧的拳头,看过来的眼神也满是威胁意味,好似一句话不对就能将她们婆媳锤个死去活来。
张秀芝心梗了梗,有心想把自己两个儿子都喊来撑腰,但他们几个男人早就出了门,方才一群人还是绕着游满他们走的,半点底气没有。
送走了游满贺媒婆一行人,饶絮心情不可谓不好,看见她奶和大伯母两张黑漆漆的脸也没受影响,兴致勃勃的将游满带来的聘礼挑了挑,鱼和母鸡自然是不好拿的,便将两包糖各拨了一半出来自己收好,又抱着几尺红布棉花和两只大雁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