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此时正是午后,年长的阿哥们还在箭亭上武课,他们的伴读自然也去了,所以排房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丹卿一路走到最北面的一间,正是孙天阙的住处。
  这些排房虽然都是西向,可也分个好次,越是中间的越暖和些,最边上的,特别是最北边这间,少了一侧房子保暖,又刚好被树挡了窗,即便是午后,也瞧着阴冷。
  丹卿进来的时候,孙天阙正歪在窗边的榻上,借着树缝透进来的光看书。
  如今已快到清明,宫里陆续撤了炭火,他这屋里只剩下一个炭盆,却也是半明半灭,提供不了多少温度。
  “你这屋里,好冷。”
  丹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既然你在,怎么不生足了炭火呢?”
  孙天阙从榻上起来,就要跪下行礼,却被丹卿拉住了。
  “哎呀,又没有旁人在,你累不累得慌?”
  丹卿在他刚刚躺着的榻上坐下,“是不是炭火不够用了?禾苗,叫人多送些过来。”
  孙天阙推辞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每个伴读的炭火都是一样的,旁人能受得,我自然也能。”
  “你是不是傻?”
  丹卿气道,“那些个伴读谁在宫里无人照拂?我刚过来的时候还瞧见景仁宫的奴才往舜安颜屋里送吃食炭火呢,也就你实诚,当真冻着。”
  孙天阙轻轻一笑:“我不是也有公主惦记么,都是一样的。”
  丹卿是真的无奈了。
  这孩子不争不抢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实在让人容易忽视,却又忍不住心疼。
  “你坐这儿,”
  丹卿拍了拍矮榻,直言问道,“我瞧着你上课的时候就
  不对劲,是不是身上有伤?”
  孙天阙并不肯过去与丹卿同坐,只是摇头:“没有,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受伤呢?”
  果然他不肯让旁人知道!
  丹卿干脆直接伸手去拉他,强行将他按坐下来,然后在他后背上按了一下,果然他立刻瑟缩,明显是疼了。
  “还说没受伤?”
  丹卿声音都大了些,“赶紧把衣裳脱了上药!不然我就叫人去传太医了!”
  孙天阙顿时红了耳朵,牢牢抓住自己的衣领,说什么都不肯让丹卿看他的伤。
  “你害臊了?”
  丹卿却是不肯放过他,“怕什么啊,等夏天的时候,那些伴读们都光着膀子练布库的,你这般害臊,到时候可怎么办?”
  孙天阙往后躲闪,可矮榻后面就是窗,他又能躲到哪儿去?
  “你再躲,我可当真喊人来了,”
  丹卿故意恐吓他,“到时候就把你架到外面去,当众上药!”
  就算这个时代人都早熟,可至少也是七岁才分席,而她如今不过六岁,她都不害臊,他怕甚?
  她了解他的性子,今日她若不强行压着他上药,一转头他定然又不肯让旁人帮忙,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待在宫里是为了给她做伴读,她又怎么能弃他不管呢?
  今儿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得好好听话上药休息!
  孙天阙见丹卿态度坚决,实在避无可避,只得说道:“不敢劳烦公主,要不您叫个洒扫的小太监进来帮我瞧瞧,也是一样的。”
  四公主年纪小不知道男女之防,可他却很清楚不该如此。
  昨儿一顿家法,母亲打得就是他心怀妄念,胆敢攀附,如今他又如何敢做出对公主不敬之事?
  他罪孽之身如何都无妨,却不敢污了四公主的眼睛,否则当真万死难恕了!
  第52章 第52章二合一章
  丹卿和孙天阙谁都不肯让步,僵持许久,还是跟在后面赶过来的胤禛解了围。
  丹卿自是信得过胤禛,而孙天阙觉得只要不是丹卿,谁都可以,故而便由胤禛带着小太监给孙天阙上药,丹卿则是被请到了外头去。
  “豆芽菜一样的小身板儿,还舍不得叫我瞧见,”
  丹卿不满的哼道,“好像我稀罕看一样!”
  禾苗忍笑劝道:“公主,孙小公子是汉人,与咱们满人不一样,自是更在乎名节,据说汉人家的小姐都不许出门的呢。”
  丹卿又哼:“那也是长大之后的事情,如今都是小豆丁,有什么好顾忌的?汗阿玛都让他来给我做伴读了,难不成等去上武课的时候,旁人都短衫短裤,偏他一身周全?也不怕人笑话!”
  “除了你没人会笑话他!”
  胤禛也从屋里出来,“他怕你担心,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伤得不重,没破皮,就是有些淤青,我让小苏子给他涂了跌打药,估计会——”
  话没说完,屋里就传来孙天阙的痛呼声,只一瞬,又没了。
  丹卿有些心急的想要进去看看,却被胤禛给拦住了。
  “那淤青要揉开才好的快,估计会有些疼,他得忍忍。”
  胤禛终于把话说完了。
  行吧,既然是为了治伤,那也没办法。
  丹卿收回脚步,又细细问胤禛孙天阙的伤到底如何。
  胤禛只说瞧着像是被藤条之类的细木棍打的,疼是疼,却也不会真的伤重。
  “我估摸着应该是他们汉人的‘家法’之类的,专折磨人用的,不要命却也着实难受,”
  胤禛的脸色也不太好,“也不知道孔格格发的是什么火,孙天阙好端端的在宫里伴读,并未惹过任何事,怎么就值得她动气?更何况明知道他还要进宫来,却依旧重责,当真是半点心疼都没有!”
  他自己与生母德妃的关系就不和睦,之前被康熙送回永和宫的时候,也曾挨了打。
  但那时他与德妃都心里有数,这顿打是打给康熙看的,好叫康熙赶紧将他接走,不似孔格格打孙天阙,不像管教,却像是故意折磨。
  联想到之前孙天阙差点被孔四贞活活掐死的事情,胤禛和丹卿兄妹两个都黑了脸。
  他们的小伙伴怎么能受这个苦!
  兄妹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决定一定要帮一帮孙天阙。
  可如今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大过天,除非搬出圣旨,不然谁也阻止不了亲娘打儿子。
  更何况孔四贞也并非寻常人,虽说和硕格格比不上阿哥公主尊贵,可她却是太皇太后的养女,论辈分丹卿还要叫一声姑祖母,实在是不可能硬来。
  所以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弄清楚孔四贞的心结在哪儿,为何要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孙天阙就是个闷葫芦,哪怕挨得再狠也不肯说孔四贞半个不字,丹卿又不敢问的太深,怕叫他心里更难受,所以虽然有心,却也是许久没想到能帮忙的办法。
  好在她虽然管不了孔四贞,却能管得了孙天阙,他既是她的伴读,只要她不放人,他自然就得待在她身边,没机会回家去挨打。
  不过总将人拘在宫里毕竟不好,丹卿倒是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只是需要康熙配合。
  “汗阿玛,去嘛去嘛——”
  乾清宫御书房里,丹卿拉着康熙的手乱晃,不让他好好批折子,“清明也过了,眼看着就要热了,咱们去园子里住嘛——”
  康熙被她晃得拿不住笔,只好先将笔放下。
  “朕不是告诉你了清华园正叫人修缮呢么,怎么还非得现在去?”
  康熙并不知道丹卿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当闺女在宫里呆腻了,“要不然你陪着老祖宗往小汤山去住些时日,等过了五月节再回来。”
  太皇太后有皮肤病,一到换季的时候就容易犯,犯病之后便会瘙痒难耐,所以康熙经常陪着她往昌平汤泉行宫去疗养。
  去岁京中雨水颇丰,空气湿润,太皇太后倒是安生,可今年自打开春以来却是一场雨都没有,这两日太皇太后身上就又觉得不舒坦了,正打算出宫去昌平。
  康熙本没打算让丹卿跟着,想叫她留在宫里继续上课,不过若是丹卿实在想去,由着她也无妨。
  丹卿琢磨了一下,觉得去园子还是去汤泉都一样,于是又问道:“那四哥也能去吗?”
  康熙失笑:“他不要上课了吗?”
  “那就叫张师傅也一起去嘛,”
  丹卿求道,“反正他只给我和四哥上课,干脆将上书房搬到汤泉去,这样我也不会落下功课了。”
  这也不是不行,只是康熙总觉得他闺女在打什么歪主意。
  “除了胤禛和张英,你还想带上谁?”
  康熙谨慎的问道。
  丹卿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也没谁了啊,大姐姐本就是要去的,二姐姐要绣嫁妆不愿意出门,三姐姐也不知想不想去,可以问问她。其他人——也就是我跟四哥的伴读了呗。”
  这最后一句话,却可以叫做“图穷匕见”。
  康熙挑了挑眉,瞬间察觉了闺女的重点是谁,心里却是生出些不乐意来。
  虽然他将那几个伴读凑在一起,的确是有叫他们从小培养感情的意思,可却也不代表他就愿意让年幼的闺女现在就学着去在意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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