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如何了”
  余氏停了动作,将香炉盖好,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袖,接过听月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
  罗老爷子想是天未亮时便去了,不然罗氏也不会天将亮,就带着银子身着素衣赶到了罗府门口,上演了这么一场“大戏”。
  余氏眸底浮上一抹讽意,罗氏倒是将人言玩儿明白了。旁人不知道罗缦与罗府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一个冷情冷血的女人,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榨干罗府最后的一点用处。
  倘若她真的孝顺,为何外嫁的这么些年回母家的次数愈来愈少
  若是真的孝,为何不时常给母亲祈福请安
  “您先前吩咐的那些人来传话,二夫人到罗府门前时拉了两车物什,身着素衣柜在掩面长泣,瞧着悲痛至极。”
  “不过两刻,罗府紧闭的大门便开了,出来的是一名年岁颇长的婢子,扬声传着话,说是老夫人亲口所说,与女儿罗氏断绝关系,从今往后罗府发生的任何事都与罗缦再无瓜葛。”
  “遂二夫人起身去追,谁知被关在门外,几度晕厥,还是二老爷赶去将二夫人接了回来。”
  余
  氏雍容雅步走至木桌前,敛着眸子轻抚还未来得及撤走的匣子,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
  随着余氏的视线瞧去,那是一盒宝石,颜色瑰丽而纯净。不远处放着香料,布料等边塞特有的物什。
  倒也不稀奇,每隔几月,镇国公和世子便会差人送些东西回来。方才端出去的东西想必是世子单独留给世子妃以及分给小辈的。
  安成薏想来觉得外祖一家让他没了脸面,自罗府出事以来便闭门不出,时常还因为此事,不能与闺中好友相会而大发雷霆。
  更让人意外的是,此次去接罗氏回府的不是安誉而是安文禄。
  见余氏没说话,听月继而道,“二夫人想必还在床上卧着。”
  “多留意些,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便不必禀报了。”
  余氏缓缓坐下身子,掀起眼帘瞧她。
  “是,奴婢明白。”
  回完话,听月思索一瞬才道:“夫人,奴婢听闻,宋姨娘朝着二夫人院子去了。”
  “清依”
  余氏微诧,“平白地,两人又没什么交集,怎会去罗氏院子里”
  还是在乎这种时候。
  听月面露难色,“奴婢不知。”
  “罢了,将东西收下去罢。”余氏扬了扬手道。
  等清依回来,叫过来问问便是。
  余氏喜欢清静,平日里就爱在院子里转转,修剪花草,看看书习习字,绣些小玩意儿。她虽向老夫人问安的次数不多,却时常绣些东西给老夫人送去,也是全了一片心意。
  余氏每旬都要到祀堂拜一拜,世子夫人忙些,便是一月一次。老夫人都看在眼里,也都明白。
  “李嬷嬷。”
  听月端着方才余氏修剪好的枝桠往出走,朝进门的李嬷嬷道。
  两人都是余氏身边人,瞧见李嬷嬷进来只当是来伺候的,谁知李嬷嬷直往她跟前走,余氏正了正色道:“何事”
  李嬷嬷福了福礼,“刘桓求见。”
  余氏眼稍微抬,心下了然,道:“领到厢房候着。”
  “是。”
  她同刘桓交代过,若是无什么大事不必前来寻她。
  到厢房时,刘桓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在门口候着。”
  余氏瞟了一眼刘桓,敛眸微思一瞬,侧头对听月吩咐道。
  刘桓起身朝缓缓走来的余氏道:“夫人。”
  “坐下说。”
  余氏漫不尽心嗯了一声,径直坐在木凳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
  “多谢夫人。”
  刘桓接过余氏推来的茶水,模样恭敬。
  余氏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刘桓也没耽搁,“此次小的前来是向夫人禀明,宋管家并非死于疫病,而是人为。”
  “这指使之人,便是二夫人罗氏。”
  刘桓顿了顿,又道:“或许说,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余氏虽早有准备,宋宇书的死因恐不是那么简单,谁知其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余氏手攥着茶盏,慢慢皱紧了眉,“你方才说,指使之人是余氏?”
  “是……”
  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做出杀人的勾当……
  若当真是这般,她为何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连刘桓这样同宋宇书亲近非常的人,都是后知后觉,彻查了许久
  二夫人罗氏……
  余氏忽地想起,方才听月同她说,清依去了二夫人院子。
  素不来往的两人,怎会走到一起去
  若说发生了今日之事,也实在轮不到清依出面……
  莫非……
  清依一早就知道。
  余氏不由地一惊,松了握着茶盏的手,一点一点的向刘桓望去,“清依……”
  刘桓知她什么意思,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果然,她猜中了。
  以清依的性子,不会主动去寻罗氏才是。
  余氏收紧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又忽的觉得无力,不知如何作为。
  若此事真的是罗氏所为,她无话可说。
  可倘若此事还牵连着镇国府,那绝不可能只有罗氏一人那么简单。
  回想着罗氏在这镇国府的十几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更倾向于后者。
  “你可有什么头绪?”
  余氏只觉得此刻脑中乱作一团。
  刘桓低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犹豫不决道:“小的只觉得,那刚进府的常管家,好似不简单。”
  “常蔺”
  “这两人可有什么关系?”
  这两人一个不过是入府没几日的管家,平日里又在前院,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一个常年在后院不说,那宋宇书离世也在常蔺入府之前。
  刘桓道:“小的不知。”
  余氏闻言也没怪罪,只是抬手揉了揉额角,道:“此事,我会加派人手与你一同查明。”
  掉以轻心不得,此事事关镇国府,还需向夫君禀明才是。
  “多谢夫人。”
  刘桓顿了顿,遂从怀中掏出两本账本,递给了余氏,“请夫人过目。”
  上次来寻余氏,刘桓并未提及账本之事,一来当时事情没个着落,二来此事事关重大,轻易做不得结论。
  自他查明以来,便没日没夜的寻找着蛛丝马迹,不枉他费尽心思多日,终于将这些二房的账目一一对清。
  这账目,与府中交来的账目所差颇多。也不知二房究竟何时开始动了手脚,一点一点地吞食,随日子愈发长,这账目就愈发不对,是宋宇书最先察觉。
  或者说,只有宋宇书一人察觉。
  想必就是这些账目让宋宇书丢了命。
  可事实当真如此么
  能接触账本的人除了宋管家,便是马管家。马管家是镇国公夫妇的人,当职以来,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究竟问题出在了何处
  余氏一直在想,宋宇书和罗氏两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会牵连这般多的事,甚至让其没了命。眼下私仇情债都绝无可能,那么只余下了这府中的账目。没有账目的事宜,两人甚至是几乎不会碰面。
  在刘桓有所动作时,余氏就有所察觉,果真还是印证了。
  从前她不太管事,每至月末马管家才会带着账本与她禀明,其余的事都是儿媳舒氏打理。
  是了,舒氏有孕产女,如今子嗣年岁尚小,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从前是她太过掉以轻心,竟然觉得罗氏是个明面上耀武扬威,只敢面上争一争,谁知她私下竟敢作出这样阴私的事。
  好大的胆子,好歹毒的心。
  余氏面带薄怒,皱着眉一页一页瞧着,瞧得出来,罗氏伊始不敢那般放肆,只贪图一点油水,这想必也是宋宇书压着没说的原因,可越到后面便愈发大胆。
  余氏越瞧越冷,猛的将账本扔到桌面上,茶水不慎溅落在上面,刘桓眼疾手快将账本拿了起来,用衣袖沾着水。
  “夫人息怒。”
  刘桓将账本放好,站起身子躬身道。
  “此事不要惊动马管家。”
  只怕这马管家,不似她想的那般忠厚啊。
  若真的如此,如果不是早些察觉,这镇国府怕是要毁了。
  多可笑,堂堂镇国府二夫人,竟然被人当靶子使,还不自觉,
  多可悲
  “查,必须查。”
  她不能让镇国府,在她眼前就这样毁了,这是她的夫君祖祖辈辈用血肉换来的。
  余氏本就不爱操心后宅之事,平日里喜静,是个不问世事的主,连同老夫人和镇国公都宠着她。她知后宅中的弯弯绕绕自是不少,本以为嫁进武将之家会轻松些许,谁知还是这般腌臢。
  刘桓瞧着一脸寒意的余氏,试探太抠,“此事,需向世子妃知晓么”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余氏思量片刻,微微摇了摇头,“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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