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夫人……”
彼时罗氏正撑着额,闭目养神,眉头微蹙的模样,眼下的青黑说明近日她休息得并不好。
缤儿面色犹豫,脚步轻缓却步子不小,还未到罗氏身边就喊出了声。
那日回府,罗氏即便是再愚昧也察觉到有事发生,出于疑惑她三番五次派人去静幽院打探消息,然而未果,烦躁之余便在自己的春意堂待着,对于府外一切风声都一概不知。
知道罗武身死的消息,还是第二日安成薏房中的丫鬟面色不对,加之院中的下人嚼舌根子听见了些许,逼问下得知此事,于是赶忙禀明了罗缦。
安文禄不问世事,夜不归宿也是常事,恰巧又不在府中,即便是在府中也不见得比她知道的早。
长女远嫁,更是不知道此事。
听见缤儿的声音罗氏也没睁眼,颇为不耐地开了口:“何事”
“罗公子今日入了葬。”
闻言,罗氏一顿,睁开眼,缓缓抬眼看她,默了半晌,“罗府,今日可来了什么人”
罗氏眼底布满红丝,撑在一侧到的双手不自觉收紧,身子微微前倾,抱着希冀。
然而事实并不能如她所愿,“未曾……”
罗氏软了身子,像是泄了气。
缤儿在一旁也不敢出声,房中就这样静着。
这一静,就是静了三日。
“夫人!”
突兀声响起,打破了房中的氛围,罗氏本就心情不佳,如今手下的丫鬟三番两次呼喊,不由地动了怒。
感受到罗氏满是怒意的目光,小丫鬟捏紧了手中的信件,硬着头皮往罗氏跟前走,“罗府送来了断……断……断亲书……”
“你说什么!”
“罗府……送来了……断亲书……”
小丫鬟头皮发麻,还是抖着身子说了一遍,谁知话音刚落身上就被罗氏用迎枕砸了一遭,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止不住地颤。
“断亲书……”
罗氏近乎是瘫在了小榻上,缤儿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却被拂开了手。
“将东西拿来!”
缤儿一凛,蹲下身子将小丫鬟手上的信件抽了出来。
“夫人。”
缤儿瞧着罗氏读那信的模样,心里不免唏嘘。
自夫人嫁入镇国府后与罗府便不怎么联系,加之上次罗武调戏宋清依未成,连带着自己也被牵连,更是将这微薄的牵扯断的一干二净。
罗武身死、下葬,甚至未曾知会她,难道要她低头么
如今又送来了这断亲书。
“也罢……也罢……”
罗氏手指用力,慢慢攥紧拳头,浑然不觉信纸已经被她攥的破碎。
断了便断了,如此一来,她再也不必觉得在府中抬不起头来。
她强撑着眼中的泪,不准它落下来,嘴上不也饶人,“出去!”
“都出去!”
“是。”
罗氏用力地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再睁眼时眼里只剩下一片冷漠,与方才脸上的伤痛全然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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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幽院书房
“听闻大嫂今日寻了清依”
安霁云手捧一杯热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饮了口茶,对眼前的女子道。
“二弟倒是消息灵通。”
女子掩唇一笑,也没绕弯子,“知道二弟是个疼人的,想必清依不去那庙会,是你的吩咐。”
从惜清居出来,舒瑾就没回月华院,而是直接来了书房寻安霁云。
“我明白,此次来寻清依,原本也没打算让她随我一同去那庙会。”
“不过是担心她,便来瞧瞧。”
察觉到男子面色微动,似是有话要说,舒瑾先答。
安霁云低垂着眉眼,静静地听着,也没急着回话。
他知道,舒瑾此次前来不会只为此事。
“不论是心病,还是身子上的伤痕,都应好好养养。”
她是女子,有些事她比男子更容易明白宋清依所在意也是什么。
“听大嫂的。”
舒瑾没戳破,安霁云不过是怕了,怕那些人再从清依身上下手。
“清依不是身弱之人,你我都知晓。”
舒瑾望着安霁云,摩挲着帕子上的绣纹。
这话说的赤裸,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打安霁云的脸。
手指渐渐收紧,安霁云没接话。
“府中冷清,子嗣单薄,清依若是有孕,当是锦上添花。”
“大嫂,别说了。”
安霁云温润的面上多了一抹不忍。
“子嗣一事,急不得。”
清依进门一月有余,未有动静也在理。
如是想着,安霁云难免心中有些落差,他只想早些。
该好好调养才是。
“你可知,罗武的那群妾身通房去了何处”
安霁云被舒瑾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发懵,随即反应过来,望着舒瑾,“大嫂想说什么”
舒瑾也没绕弯子,“不知有一人,于二弟是否有用”
“哦说来听听。”
舒瑾会心一笑,“不知二弟是否知道那陈姨娘”
安霁云眉头微蹙,仿佛在哪处听过,有些许耳熟。
“也是,罗武妾室可不少。”
“陈姨娘是罗武最宠的几位妾室之一,原是南街玉意坊再普通不过的瘦马。因着姿色不错,被罗武强占了去。”
“那宋姨娘也是个精的,想着罗武再不济也是个公子哥,进了府才知道是个什么样。”
“罗武嗜赌,宋姨娘可是一清二楚。”
安霁云道:“大嫂们,莫不是将这宋姨娘收入了囊中?”
舒瑾闻言浅笑,“正是。”
“不知借花献佛于二弟,可否有用”
据她所知,那白勐也是个好色的主儿。
“自然有用,大嫂此番帮的是大忙。”
安霁云唇边漾起一抹笑,起身朝舒瑾作了一揖。
“不过话说在前头,那宋姨娘是个趋利避害的,二弟还是留意些好。”
“霁云明白。”
舒瑾点了点头,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便回了。”
“照顾好清依。”
“好。”
“二弟,多给清依些时间。”
与女子而言,有些心思是相通的,或许不知清依到底是如何想,但于安霁云的感情而言,她看得比宋清依明白。
玉泉进来时,安霁云所书的字已经染了墨,“公子,那陈姨娘如何处置”
安霁云将染墨的纸扔进纸篓,抬起头来,“带进来。”
“是。”
也是奇怪,这女子进来时也不哭不闹,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安霁云剑眉微扬。
玉泉将人送进来便退了出去,只因他从未觉得,安霁云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你不怕”
安霁云还是那副温润公子模样,却又让人无形觉得疏离。
陈姨娘闻言缓缓笑了,一步一步上前,在书案前停了步子,两人一前一后,一站一坐。
“为何要怕”
“既然到了公子手上,是生是死早已不是奴所能决定,既然如此,还不如舒坦的活着。”
“你倒是通透。”
安霁云微微后靠,双手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道。
“罗武之死,与镇国府有关,又或是说,与二公子你有关,是么”
陈姨娘娇笑着凝着安霁云道。
安霁云笑意不变,眼中情绪翻涌,“陈姨娘此话何意”
陈姨娘自然是瞧见了,“没别的意思,那罗武死了,于我们这些宅院里的女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自由身……多好啊……”
“不过是运气差了些,让你们抓来了。”
“确实差了些。”
安霁云附和点头。
“你不会死,甚至会自由,家财万贯。”
安霁云一字一句说着,不似作假。
陈姨娘脸上顷刻鲜活起来,刚想发话,就听安霁云道:“但你得为我做事,不得背叛,生死我负。”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陈姨娘一顿,回过神来。安霁云所说的固然好,可还不至于她到为他做事的地步。
“你可知,你为何会成为玉意坊瘦马”
“一个良家女子,进了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又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安霁云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叩击扶手,百无聊赖的模样,不慌不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
陈姨娘眼眸闪烁,又道。
“若是没记错,肃城当年有一批投奔而来的百姓,若是没猜错,你就在其中。”
“肃城为何会有难民,想必你比我清楚。”
她自然清楚,她原本是肃城富裕之家的姑娘,喜弹琵琶,谁曾想这曾经喜欢的东西,会成为在玉意坊当瘦马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自从进了罗府,她碰琵琶的次数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