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连老夫人都瞒着。就连她也是到了今日才敢来看她一眼。
  “除了瞧瞧你的身子如何了,我来还有一事。”
  “那日同你说的庙会,不知你的身子还能否颠簸,若是不成,此行不去也罢,你的身子要紧。”
  “昨儿个出了趟府,怕是还得养几日。”
  闻言,清依眉眼颤动,她是真的想去,前十几年她都是在府中为奴为婢,出府也是做事,再者便是随着老夫人参加宴会,老夫人同余氏一样,不喜应酬,她也习惯了在府中的日子。
  如今成了安霁云的妾室,好歹算个主子,那日听闻这个月有庙会,若说她不心动是假的。
  “嫂嫂能想着清依,是清依的福分,只是清依近日有些疲惫,便不去了。”
  “也罢,你好生休养着便是。”
  略微思索,舒瑾拍了拍清依的手道。
  临走时,舒瑾望着她,“二弟是真心待你的。”
  清依微滞,心头随之一颤,“清依明白。”
  深深望了一眼清依,舒瑾才缓缓踏门而出。
  她真的明白吗?
  “姨娘”
  舒瑾前脚走,秋痕和红纹就走了进来,谁知便看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宋清依,神色恍惚。
  “这是方才膳房送来的燕窝,您趁热喝了吧。”
  红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又将燕窝拿出来,转身道。
  “有心了。”
  清依回神,抬眸望着那燕窝一步一步朝前走,玉手端起瓷碗,也没急着用,汤勺慢悠悠搅着。
  不用想也只是刘潺送来的。
  他虽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昨日夜里是红纹与刘潺会面的,“他可曾说了什么话”
  清依抿了一口燕窝道。
  红纹道:“未曾。”
  “不过……”
  清依坐下身子,看着她。
  红纹继续道:“昨个夜里奴婢去时,他好半晌才将药拿出来,直到奴婢一再催促,他才将东西塞进奴婢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依摩挲着瓷碗,闻言一句话也未说,默默将燕窝用完。
  那药是她参加寿宴前一日通知刘潺的,不知为何拖到了今日。
  他是否有什么私心
  于刘潺而言,她只是妹妹,这样做无外乎是担忧而作出的反抗,她想不出什么其他理由了。
  原来,还有人会在意她的身子是否康健。
  -
  罗府
  罗武的丧事极为简陋,只办了三日便匆匆下葬。罗母王氏日日以泪洗面,日渐憔悴,儿子下葬那日哭晕在棺椁前。
  罗老夫人更不用说,强撑着身子日日来瞧一瞧,大病一场,如今成了老妪模样。
  她现在都记得孙儿被抬回来时的模样,浑身是血,看不清脸的模样。她自知孙儿被养废,平日里花天酒地,逛青楼养瘦马,都是她护着。
  她可忘了,自己护不了孙儿一辈子。
  什么都晚了。
  老爷子还昏迷未醒,恐怕是凶多吉少。
  至于为何老爷子会昏迷至今,得知消息和身子只是次要。那日尸首运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府中来了一名仵作,说是要替罗武验尸,儿媳王氏一听激动不已,明眼人都知道罗武死的蹊跷又突然,便同意了那人的要求。
  可自始至终那人对幕后主使之人,并未透露一分一毫。
  令罗武致命的伤,在胸口。
  那人说的没错,给尸首净身换衣时,胸口的瘀伤可不至极,隐隐见骨,吓得丫鬟惊倒在地,儿媳王氏见状还当众扇了那丫鬟一巴掌,亲自颤颤巍巍上了手。
  老爷也是看见罗武身上的伤痕才一倒不起。
  长子罗乾也罕见的落了泪。
  丧礼上自是没什么人来,或者是说,谁人敢来
  谁又会跟一个落魄家族,又是这样窝囊的罗府沾染上关系?
  罗老爷子窝囊了一辈子,靠微薄的家底撑着,轮到长子与孙子却没什么家底可撑。像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又能撑多久。
  那些人既然敢动手就不会怕有什么呢麻烦,若是身后没人撑着,又怎会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老……老夫人……”
  “公子……公子院子里的……都跑赶紧了……”
  身边伺候的婆子苦着张脸,快步走到她身边道。
  罗老夫人呆了半晌,眼神空洞洞地,恍惚了好久,才讷讷道,“走了好……走了好啊……”
  若是不跑,跟着他们也不知能不能养活的下来。
  也不知是福是祸,罗武没有子嗣。老爷死子下了命令,正妻未进门前,妾室通房不得有孕,即便是有了,也是一碗堕子汤喂下去。
  不知罗武拖欠了多少银子,老夫人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婆子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两人一点一点向着门外走去。直到走到门口,老夫人停了步子,佝偻的身子,小小的一个。
  她伸手扶着门框,抓得很紧。她缓缓抬起头,环顾着这罗府的一砖一瓦,这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不知还能住多久。
  “走吧,都走了。”
  婆子有些不忍,扶着她不敢松手,她怕一松手,老夫人就倒了下去。
  府中的下人走得寥寥无几,留下的不过是些老人,甚至老人都走了不少。
  “别跟着我了……离了罗府……日子怕
  是能好过些……”
  “回头我将奴籍找出来,你就自由了……”
  婆子眼里蓄了泪,胡乱抹了两把,道:“若是连老奴都走了,老夫人您该怎么办?”
  罗老夫人拍了拍那婆子的手背,“也不知老婆子我还有几日活头……”
  “老夫人……”
  婆子泪流满面,跪了下来,朝她磕了头,“老奴不走,生死相随!”
  她没接话,而是转身扶门朝外走去,望着府中还未卸下的白布,久久没说话。
  婆子见状连忙起身,正要踏门而出就听到一女子声音传来,“老夫人!老夫人!”
  来人是她的女儿,罗府的家生子。
  老夫人慢慢转头朝着声源看,只见一身着粗布衣裳的青年女子,梳着丫鬟头,满脸焦急,“老爷……老爷醒了……”
  因着是跑来的,婢子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
  话音刚落,老夫人原先僵住的身子才有了动作,想跑奈何身子吃力,竟险些栽倒在地。
  “老夫人!”
  “老夫人!”
  两人异口同声惊道,连忙扑过身子去扶。
  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赶到。
  请的大夫也不过刚到。
  丫鬟缓缓停了步子,站在原地瞧着那一身布衣的大夫,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如今罗府沦落到只能请到最便宜的大夫上门医治。
  罗府日渐萧条,如今的罗府跟人去楼空没什么区别,竟有些可怖。
  猛然回神,丫鬟才提步进屋。
  “老爷!”
  越过跪在一旁的长子和儿媳,老夫人飞扑过去,匍匐在床榻边沿喊道,声音说不出的凄凉。
  “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好……”
  是她将长子与孙儿养成这般模样的,是她的错,若不是她,罗府怎会有今日?
  她如是想着。
  等到大夫把完脉,冲众人摇了摇头,老夫人哭得更惨了。
  罗振艰难的动了动手,将妻子的手牵住,“是我罗家大限将至,怎会强加到你的头上”
  连他也大限将至了。
  他猜得到。
  老爷子气若游离,说得艰难,像是想到什么,他动了动身子,“怎么都在此处”
  屋中人闻言皆是一愣,都低了头。
  或许是猜到了答案,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想撑起身子下床,奈何身子虚弱乏力动弹不得。
  他躺在床上,竟是落了泪,一个苍老的男子罕见的落了泪。
  一时屋中啜泣声不断,连大夫什么时候走的都无人察觉。
  “老爷,节哀吧……”
  这话说她的艰难,因为连她自己都节哀不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到底是自己的孙儿,怎会没有情
  “缦儿……可曾来过”
  罗振试探开口,声音极轻。
  儿媳王氏自然是听见了,抬头讽刺低吼,“她一个白眼狼,还回来看看”
  她眼底有泪,赤着眼,“连个下人的人影都未曾瞧见!”
  罗振没说话了,闭上了眼,过了好久才睁眼道,“拿纸笔来……”
  听到这话的老夫人啜泣的声音一顿,“老爷……您说什么?”
  “拿……纸笔……来……”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那“断亲书”几字罗列在纸上,众人才倒吸一口凉气。
  是写给他的女儿,镇国府二夫人的断亲书。
  第57章 陈姨娘“清依不是身弱之人,你我都知……
  二房春意堂
  罗武下葬那日,罗府并未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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