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还是杀了好。
  宋贤妃时至今日还想威胁自己,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大可以杀人灭口,杀了她,就没人知道了。
  郗月明指尖微颤,旋即用力握紧成拳,眼底暗潮汹涌。
  恰在此时,訾沭手上捧着几枝红梅走了进来,边走还不忘扬声呼唤她。
  郗月明闻言,慢吞吞地收回了手。她本是要继续描绘之前没画完的那幅雪景图的,但实在心烦意乱难以下笔,便又换成了看书。
  谈话结束,月儿主动往自己怀里扑,訾沭立刻便发觉了不对劲。眼下人虽坐在窗前看书,但却久久未翻一页,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訾沭自觉理亏,特意去花园折了几枝梅花,这才追来。
  他脱了外衣,又烤干了手,随即捧着梅花递到她面前:“刚折的,香不香?”
  花瓣上的冰雪都被细细除去了,梅香扑鼻,郗月明闻了闻,但兴致依然不高,回敬他轻轻一声哼。
  訾沭也不恼,就这样在她身旁坐下,将梅花胡乱修剪几下装进花瓶里,摆放在二人中间。
  红梅映雪,面前又是微愠的美人,算是冬日里难得的胜景了。
  訾沭略略欣赏片刻,终是不忍她在自己身边还生着气。他伸手在窗台捞了几把雪团,随即变戏法似的捏出一个小兔子,递到了郗月明面前:“像不像你?”
  他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那兔子歪歪扭扭的,耳朵还缺了一块。郗月明瞥了一眼,忍不住轻哼:“好丑。”
  “丑吗?”
  訾沭故作惊讶:“我觉得挺像你的,耷拉着耳朵,不太高兴的样子。”
  “咳咳,如果实在觉得丑,那还是别像你了,我的月儿是最美的。”
  他轻咳两声,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撒:“那像我怎么样?你拿它出出气,丢在窗外、扔进火炉,或者一拳把它捶扁。”
  几句调笑,郗月明终于舒展开了眉头。
  “好月儿,你知道我的,我怎么会不肯给你抱?只是当时淋了雪,怕你冻着嘛。”
  訾沭把雪团放下,搓了搓手。他此刻外衣干净,手也捂热了,做足了准备等她来亲亲抱抱,只消她不再愁眉不展。
  眼见人软下眉眼,原本过分安静的氛围也随之消散。訾沭略一抬手,雁儿便提了一个食盒进来,盖子打开后,立刻便有淡淡的药香弥散开来。
  郗月明侧头看看,问道:“这是什么?”
  “暖身,安神助眠的汤药。”訾沭亲手端过,递到她面前,“我看你自从谈完话,就有些心神不宁的。”
  一提起这些,郗月明不自觉便想起了宋贤妃的话,她摇头:“没有。”
  “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笑嘻嘻的,有意安抚:“你不是说了吗,宋氏狡猾,她说的话都是带着目的的,不必尽信。”
  一听这话,便知訾沭已经猜到缘由了。郗月明有些警惕,看着他道:“你不问我,她说了什么吗?”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我等着。”訾沭并不在意,“若是什么女儿家的小秘密,我听了也不合适,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郗月明不说话了。
  面前的汤药还蒸腾着热气,传闻中难熬的塞北寒冬也并无一丝不适。面前的男人足够尊重自己,也给了自己足够的关怀。自决定与他做夫妻开始,自己就已经踏出了步子、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与其被宋贤妃那番话威胁,或是独自在这儿萌生阴私念头,她其实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主动告诉他。
  “訾沭。”
  郗月明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你爱我吗?”
  四目相对,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自己。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她竟然很在意,是否能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自己了。
  果不其然,訾沭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斩钉截铁地道:“爱。”
  爱啊。
  郗月明目光微眩,所有的犹豫不定,似乎都被这坚定的一个字驱散了。
  “我也爱你。”
  她忽然起身,探头去碰,接续了此前未尽的那个吻。
  什么宋贤妃,什么前尘过往,投生到云郗皇室就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时时刻刻都在撕扯着她。可眼下自己是訾陬的可敦,是訾沭的妻子,怎么可能再被从前那些事左右?
  郗月明抬手去环他的脖颈,动作霸道,訾沭则顺从地低下头,任由她揽着。
  即便二人已经是同床共枕多时的夫妻,到了这个时候,訾沭仍然心跳得飞快,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从容。他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心上人,见她茂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神情投入,是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占有欲。
  比起圆房那日她说“我是喜欢你的”,这一次,她说的是“我也爱你”。
  訾沭的心好像热了起来,好在自己眼下衣服是干燥的,手也是温热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抱她,再无后顾之忧。
  他抬手,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则扶上她的腰。拥吻间缓缓行进,转到了窗户那边,侧身为她挡下窗外的风雪。
  雁儿和乌冷早就极有眼色地退下了,此刻室内空旷,唯有窗外风雪呼啸。
  意乱情迷之际,訾沭还不忘宽解她:“不过,若你想说的话……我随时都在。”
  “让我想一想。”郗月明在他脖颈上留下一个浅浅牙印,平复着呼吸,“我会告诉你的。”
  这几乎全然信赖的话,令面前的男人呼吸更急促了。他以身躯为她遮挡窗外的风雪,自然,也需她承受来自自己的风暴。
  好在此时,外物催化了情意,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对方。
  窗外雪势如旧,殿中倒是很温暖。火炉内,时不时“噼啪”一声,爆出火星。
  寒恋重衾,是个适合赖床的时候。
  从前被宋贤妃母子控制了那么久,时至今日,无论是旧情还是把柄,郗月明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再被他们利用。
  宋贤妃还在心心念念着复国,甚至妄图借助訾陬的力量。却不知,訾陬与云郗的血海深仇并未因和亲而消散,如今在位的是郗言衡,訾陬的目标便是郗言衡;可若是郗言御复辟成功,訾陬的矛头便要对准郗言御了。
  如今逃亡在外的郗言御、成为阶下囚徒的宋贤妃,因权力尽失无人在意,反而安全。
  宋贤妃自恃掌握了她的把柄,留下那等狂妄之言,意图逼她低头。郗月明本不想再回应,可在听到了陈家覆灭的消息时,还是决定如她所愿,亲自去天牢告诉她。
  ——好让她死心。
  第52章 烽火(二)不可言说的宫闱秘辛。……
  宋贤妃自回到监牢内,就有些心神不宁。
  起初,她就算内心焦躁,面上还是保持着往日的风度,还在谋划着翻盘。想方设法见到了郗月明后,自信拿捏了她的把柄,那么无论走出天牢还是重新入主云郗,都还有希望。
  除此之外,武将世家陈家一直坚定地站在他们这边,何况赵德妃将事情做得太绝,把陈玉容也送来了,陈家为了女儿也定会有所动作,自己只需耐心等待便是。
  可一连等了几日,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宋贤妃这才有些急了,她们身处监牢仿佛与世隔绝,除了狱卒,连一个陌生面孔都见不到。
  好在这日,郗月明终于来了。
  她穿着厚厚的斗篷,由两个侍女指引着进来。往日里凶神恶煞的狱卒极尽恭敬地问候着可敦,一干人等鞍前马后,是极尊极敬的架势。
  雁儿给她搬了椅子,安置好一切后道:“那我和乌冷就出去候着了。”
  郗月明顿了一下:“不必。”
  她不想被宋贤妃用那点子陈年旧事来拿捏,宋贤妃想威胁自己,自己便要坦诚。
  “传句话,让訾沭待会儿过来接我。”
  这话是对狱卒说的,彪形大汉立刻领命去办,周遭一时安静,只留下曾经的母女姊妹相对而坐。
  陈玉容盯着郗月明,眸中有羡嫉一闪而逝。
  郗月明很美,非常美。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女儿家争奇斗艳,攀比容貌,这就是陈玉容对她最初的敌意。
  随着年岁渐长,陈玉容有了心上人,正是父亲一力扶持的皇长子。怎料郗月明化身心上人的妹妹仍旧阴魂不散,她更得贤妃青睐、更得心上人重视,甚至连自己身边同宗同姓的侍卫陈寄闲,也心仪她多过于自己。
  自那时起,陈玉容便深知嫉妒是何滋味。
  好在她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亲事尤其坎坷,多次定亲却始终不成,甚至还背上了克夫的恶名。最终,在自己嫁与心上人入主中宫时,这位貌美无双的三公主却要顶着塞外的烟尘北上和亲。
  陈玉容承认,她有过推波助澜,有过幸灾乐祸,也暗暗地期待着塞外的蓑草寒烟、原始血腥的风俗、茹毛饮血的丈夫,好生磋磨这朵娇艳的牡丹。
  可如今再看,塞外的风雪并未侵蚀她分毫,她依然优雅美丽,依然高高在上,依然……需要自己去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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