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挺琐碎的,但没办法,总要有人做,而且——”他认真思考片刻,“工作是自己选的,聘任合同也签了字,说明他认同我的能力,我也只能认同自己的工作内容。”
“嗯,也是。”
一路走到湾南,cloudy99的老板远远看见陈秋持,热情地喊:“陈老板!稀客啊,快进来坐。”他本能地想拒绝,但聂逍说了句“其实他家乐队挺不错的,可以看看”,便一起走了进去。
舞台特别宽敞,乐队阵容比想象中大,老板问陈秋持爱听什么歌,陈秋持笑了笑,说最近不怎么听歌了,还是上中学那会儿听的。没想到老板一声令下,乐队直接给他来了一串十几年前的老歌。
陈秋持听着他们不间断地利用间奏变调,副歌部分又变回来,紧接着又换成另一首歌,流畅自然,很有创意,不禁对这家店多了几分欣赏。
他对流行音乐的所有喜好都来源于姐姐,姐姐听什么他就听什么,姐姐说喜欢谁的嗓音,谁的唱功好,谁写的词能击中人心,他就跟着也喜欢。
现在想来,他喜欢的不只是那个时代流行音乐的辉煌,而是音符里包裹着的时光,站在这里,陈秋持甚至能闻到那些年的味道——学校满墙的白色木香花,雨后家门外湿润泥土味,爸爸烧的油焖茄子。
看见聂逍跟着唱,他问:“你也喜欢这些歌?”
“是啊,我上学那会儿除了学习什么都喜欢,打球听歌画画。”聂逍低头,凑近陈秋持耳边,压低声音说,“其实我开那辆车,主要就是看中它音响好,人家开长途都是腰疼腿疼,我是嗓子疼。”
陈秋持反应了一下才笑出声。
第二天中午,聂逍又来到酒馆吃午饭,依旧点了干炒牛河,依旧一点一点把洋葱挑出来。似乎挑洋葱是一件有乐趣的事儿,消耗掉的时间就是他想要拖延下去的时间,陈秋持也没提,只是隔一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
正聊着,一个人从他们中间经过,老崔的强迫症也似乎愈发严重,明明凌晨打烊才扫过的地,中午吃完饭又要再扫一遍,不管有没有人在,都要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擦过去,陈秋持让他别干了,回屋歇会儿,他只“哎哎”答应着,并不停下手里的活。
“陈老板,我这样每天来吃午饭,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啊,我们自己也要吃饭,昭爷爷的午饭也是广乐做的,有时候歆姐不想做饭也会来吃,多做一点也累不着他。更何况你又不是没付钱,有生意为什么不做呢。”看着他的视线投向老崔那一俯一仰的动作,陈秋持又说,“就算你不来,他也会打扫的,没关系。”
“哦,那就好。”
“不过——”可能是他太过彬彬有礼,陈秋持突然很想逗他一下,“你现在每天中午来吃顿二十多块钱的饭,晚上都不来了,我这营业额直线下降啊。”
“啊?”聂逍一愣。
“你算算呢,晚上来至少要点一杯喝的,有时候两杯,也就是少则五十多则一百,唉,早知道就不该留你吃午饭。”
“那我晚上也来!”聂逍脱口而出,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又试探着问,“……可以么?”
“呵,开玩笑的,你怎么那么认真啊。”
日子像洋葱一样,一层又一层剥落,转眼又到了一个夏天。这天中午,聂逍依旧在者也吃午饭,见他快吃完了,俞立航递过来一个柯林杯:“来尝尝新品,最好快点儿喝啊,经不起细品。”
就在陈秋持犹豫的那几秒,聂逍已经毫不怀疑地接过来,一饮而尽。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能冲着俞立航:“你是个蠢货么?他下午还要上班,你给他喝这个!”
聂逍被他吼愣住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俞立航哈哈大笑:“你没尝出来?”
“有一点白酒味儿。”
“对了!是五粮液打了气,又加了些果汁,看起来人畜无害一杯果汁气泡水,实际上得有一两。不用给钱,请你喝!”
陈秋持怒气未消:“胡闹什么!玩也有个限度好不好,他是有正经工作的!”
聂逍忙说:“陈老板别生气,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毫无影响。”
“真的么?”俞立航表示佩服,“那你酒量真的可以,我以前也调过,很少有人能在我的麻醉剂下保持清醒。”
“别的酒不一定,白酒我十来岁就开始喝,这点儿酒精动摇不了我的意志,陈老板放心,影响不了工作。”
“那下次喊你来试酒。”俞立航声音里满是找到了知己的欢喜。
“没问题。”聂逍欣然答应。
第23章
陈秋持的一天,始于电钻的轰鸣。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生生割开他的梦境。他躺在床上懊悔不已,不应该那么爽快答应在侧墙上装那个什么机器,可林主任说,者也侧面的巷子有顶棚,又在景区中心,位置最合适,而且陈老板这么有社会责任感,不会不让装的。
人一旦被架在道德制高点,就很难主动下来了。
他在噪音的间隙里起床下楼,却发现正对面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洞,周围墙面斑驳,像是被不明生物啃了一口。
惊讶只维持了几秒,陈秋持的心情竟然愉悦了起来——今天不用营业!
他慢悠悠地踱出门,正撞见俞立航和俞广乐与管委会的人争执不休。见他出来,俞立航立刻指向他:“呐,该怎么赔偿,跟我们老板谈吧。”
看着聂逍那双装满歉意的眼,陈秋持朝他们略微抬了抬下巴:“没事儿,先放两天假,等他们修好了再说。”
员工们欣然接受了这个意外的假期。
他走近两步,弯腰仔细端详那个瘦长的柜子,好奇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周佳阳从人群后面挤过来:“我们学校也装了这个,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陈秋持说:“还挺想学习学习,免得到时候没人会用。”
“我来演示一下。”聂逍拿出一张使用说明,顺势往长椅上一躺,笑着说,“如果你确认我没呼吸了,就开始胸外按压,然后打开这个机器……”
陈秋持低头看他的脸,面如冠玉,斯文和煦。
“其实,打开电源之后,机器会有语音提示。”他特别认真地在讲科普,“两个电极片,一片贴在右边,上面一点,这里。”
他的制服衬衫材质不厚,隐隐透出些肤色和起伏的肌肉轮廓。身材修长,但是并不瘦弱,陈秋持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动作。
“另一片贴左边,大概是这个位置,靠近心脏,对,再侧面一点。”
陈秋持的手,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引导,轻轻触碰上去。
“然后呢?”他问。
“呃——”聂逍的话戛然而止,随即猛吸一口气,话突然碎得东零西散,“那什么,就……就按照,语音提示……”
这时,老崔刚拖完地,打开两台大功率的风扇,对着地面往外吹。
陈秋持的感官突然被放大了数倍,他的背感受到一阵一阵的风,他的手掌察觉到一下一下的心脏搏动,两种节奏起初合二为一,紧接着手掌下面的频率甩开了风,远远跑在了前面。
聂逍的脸越来越红,他屏气闭眼,身体微微侧倾,很紧绷,像是在极力抵抗某种不适,看到他脖颈处渗出了一层薄汗,陈秋持问:“你不舒服啊?”
聂逍抬眼看他,目光闪烁,随即迅速避开。
陈秋持感受到了危险。
他似乎知道了某个秘密,那个秘密像是野草覆盖的沼泽,会随着周边气温不断升高而越来越危险,即使这秘密散发着花草香,却终究还是危险的。
暑期一到,俞湾迎来新一轮的旅游高峰。在陈秋持看来,所谓的淡季旺季,人流量或多或少,不过是排队半小时和排队一小时的区别而已。
这天深夜,收拾好打烊,陈秋持刚一上楼,对面管委会竟然亮起了灯,他好奇地望过去,聂逍站在窗边。四目相对,装看不见也来不及了。
“喵~”虎子替他打了声招呼。
陈秋持不得不开口:“要不要过来喝杯东西?”
聂逍点头。
酒杯在聂逍手中只停留了几秒,便被他一口饮尽。杯子里的冰反应不过来,手足无措地互相碰撞几下,响声清脆。
陈秋持又为他添了一点酒,问:“这么晚跑来,是工作上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是。”聂逍罕见的没有笑容,随手抓了抓头发,“我爸来了。”
“你爸妈来看你?”
“不是,他俩早就离婚了,他自己来的。我跟他……说不到一起去,没聊几句就得吵起来。”
“因为什么?”
“他说前一阵子约人吃饭,打听了一下,说我原来那个岗位已经有别人了,让我在俞湾好好干,再等机会。”
“嗯。你怎么说?”
“当然得装不在意。我说无所谓,省委太累了,这儿轻松。他就……嗤笑,你知道那种笑么,非常不屑,他说我有什么可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