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她的臣(重生) 第27节
真沉。
她轻轻晃动着脚踝,不是她非要抱着它,只是她每次来,苍月只要见着她必定要跳到她怀里,尾巴翘的高高地,喵呜喵呜地拿它的猫脑袋蹭她,然后便是缩成一团窝在她腿上打呼噜。
推都推不下去,推下去了它立马又跳上来,除非是……
“苍月,过来。”
很温和的一道声音,细听甚至还能觉出点细碎地笑意。
可怀里的猫儿偏偏就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次了,沈泠早就不觉得奇怪。
不知怎的这猫十分听温行的话,比如现在真就乖乖站在他脚边。
温行弯腰捞起脚边的猫,托在手中,那猫现在就像坨没骨头的面团一样,乖顺地在他手里任人拿捏。
“殿下,腿好些了吗。”他轻轻捏了捏猫脖子上的皮肉,那猫就把四只搭拉着的爪子收了回去,尾巴也绻起来盖在前爪上,像个摆件一样蹲在他手臂上。
沈泠捶了几下被苍月压麻的腿,“还好,又扰到你看书了吧?”
说着她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叶舟衡此刻还在里面温书。
他往前走了一步,“本就是要出来走走歇一下的,殿下腿都麻了怎么也不叫我?”
以往每次都是叫了温行来把苍月抱走的,但次数多了总觉的会打搅到他,可偏偏叫别人还不行。
有一次,想着让叶舟衡来把它带走,谁知道苍月突然炸毛,叶舟衡都还没碰到它,它就伸爪子挠了他好几道血痕。
从那之后每次便只能叫温行过来,瞧着它此刻全然无害地模样,真是和那日判若两猫。
“正打算叫你呢,你就来了。”她从秋千上下来,又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接着道:“明日就是中秋,街上很热闹,这些日温书也累了,你可以去散散心。”
“那殿下会去吗?”他将怀中的猫收紧了些。
她去摸小猫总碰到他胸前的衣襟,便只能收了手,“明日有宫宴,我回来的晚,估摸着赶不上。”
“这样啊。”他垂了睫毛,听起来有些失落。
她正要说些什么安抚的话,他又恢复了正常,扬了扬唇角道:“那我给殿下带桂花糖,等殿下回来。”
第25章
给她带糖?等她回来?
沈泠将目光从苍月身上移开,抬头看向温行,想问些什么,可方才他这话乍一听有些不妥,可若细想又不知该怎么问。
她看着他,他也丝毫不闪躲,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许是她想多了,他或许是想出去游玩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些糖,等她回来的时候给她罢了。
“殿下?”
她方才有些愣神,盯着他瞧的久了些,直到他轻声唤她,她才回神。
“好,多带些,粟玉也爱吃。”她若无其事地答。
移开目光,却依旧留意着他的反应。他稍默了片刻,被粟玉的答谢声抢了先。
她忍不住又将视线移回他身上,就在转头对上他双眸的瞬间。
听到他一如既往乖顺地声音道,“是,殿下。”
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让她重新放下心来。
他十七岁生辰时的那场刺杀,这两个多月来她总时不时地想起。理智上知道他是为了他的官途,若平时还好,可每每他说这些似是而非有歧义地话时,她就会不可控地竖起警戒。
两世为人,如今她不允许任何超出她掌控的事情发生。
幸而,这次看起来也是她多想了。
她松了口气,“我回去了,快去温书吧。”说罢,便抬脚往外走。
倏尔又转身,看了眼他怀中的肥猫,有些无奈道:“苍月该节制些了,太肥了。”
他微愣,也看了眼怀中此刻把猫脸埋地低低的肥猫,食指与拇指捏起猫脸掂了掂,轻笑道:“会的,殿下。”
看着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将怀中的猫放下,转身又去拿了一碟鱼干,看着脚下的猫吃光。
他眼神幽暗,眼底有几分落寞,那些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四下无人时,终于得以释放。此刻没有人瞧见他的神色,他可以放任自己去想念她,不用刻意疏离,也不用再装乖巧。
殿下啊,阿行这次不听您的了,他不会给苍月减肥的。
自两个月前叶舟衡来这里温书,他便不能如先前那样随意去找沈泠讨教功课了,因为叶舟衡在,他去了他也会去。
所以他只能忍着,直到近几日院子里的枫叶黄了,沈泠才时常来这院子里坐坐。
正巧那贪吃的肥猫每次都要粘着她,真是讨厌极了。
记得她刚把秋千移过来时,那只肥猫就跑去窝在她腿上,他当下便决定等她走了,他一定好好警告那只肥猫,它怎么可以离她这样近,它怎么可以这样能讨得她的欢心?
他看得清楚,那次她对着那只肥猫笑了七次,摸了它十六次。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只肥猫因为太贪吃重的压的她腿麻,她抱了不一会儿便只能叫他来把它带走。
这猫还算有点用,他暂时按下了警告它的心思。
往后几次,都是她叫他来带猫走,只叫了他,毕竟那只猫只听他的话。
这是他这两个多月以来,为数不多的与她独处的时光。
猫吃完了鱼干,试探着想来蹭了蹭他,这次他没有拒绝,伸手摸它的动作也真切了几分。
他勾了勾唇角,低头看着他脚下那只讨巧卖乖的猫,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每年八月十五,宫里都会举办家宴。中秋佳节本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可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宫里的那人,那场宴会,不过是屠了她全家的刽子手做戏给天下人看罢了。
他想要仁义的名声,便每次家宴都叫上她这个眼中钉。
这样令人恶寒地宴会,她早就参加够了,却不得不忍,不得不做出一副阖家欢乐的假相。
今年她依旧是拖到最后的时间才从府里出发,今夜的妆容精致,能掩住她面上的厌恶之色。
她到时,仅剩的一点余晖洒在宫墙最上头的瓦沿上,拖出长长的暗影。宫门大开着,透过重重城门,里头的光景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这座城里,弥漫着她两世的爱恨纠葛,曾经她最欢乐的日子是在这里度过,噩梦也是从这里开始。
低头抚了抚臂弯间的帔帛,抬步往里走,这座皇城里的路,没人比她更熟悉,宫里已掌了灯,无数红灯笼悬挂于檐下,园中的树枝上也系了红结,各处皆是欢庆的意味。
她看了眼正东方向,那里曾是母亲的寝殿,往年中秋家宴结束,父皇都会单独来到母后宫里,还会给她与长姐带礼物,每当这时候母后都很开心。
那时她还小,四五岁将将记事的年纪,她记得父皇会将她抱在怀里,偶尔掂一掂,
说我们小泠儿长胖了,还会用他留了胡子的脸去刺她的额头,她吃痛,作势就要哭,这时母后便会笑着斥父皇,她便趁机溜下来,拉着长姐便往殿外跑,身后是父皇与母后的笑声,她却不停,她还要与长姐一起去太明湖方许愿灯呢,可不能再被父皇抓了回去。
如今已物是人非,她收回目光,心止不住的往下坠,如今母亲的寝殿早已被他人占据。
这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太明湖上莲花状的许愿灯万千,一盏盏浮在水面上漂亮极了,只是那里面再没有一盏是她的。
脚下不停,未到乾正殿就听到里面乐姬奏乐的声音,她深深吸了口气,由着侍宴的宫女引她入内。
殿内东武帝坐在正中高位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酒盏,看起来兴致缺缺。
她见过礼后,东武帝随意挥了挥手让她入座。
四下皆无宫外之人,只要她在中秋夜宴之时入了皇宫,他想要的仁义名声便算是达到了,自然是连句应付的话也懒得说。
今年与往年不同,沈栋被禁足,宴上的人有人欢喜有人忧,各自心怀鬼胎。
如今沈俪与沈栋那兄妹情深的戏码也没了,不免有几分冷清。
宴至将半,沈俪举了盏酒起身,唤了声父皇,先是说了几句讨巧的话,东武帝都笑着应了,家宴之上,他俨然是一个慈父。
沈俪又顺着话往下说她母后在宫里备了醒酒汤,宴后可去用些,免得来日早朝头痛。
东武帝面上的笑容不变,却不动声色的拒了,只说宴后还有折子要批。
杨妃皱了一晚上的眉终于舒展了些,抬头正对上东武帝看过来的视线。
这一幕,皇后和沈俪也都瞧在眼里,皇后手中的酒盏重重置在桌子上,而后恶狠狠地看向杨妃,宫中向来只有杨妃堪与她争,如今中秋之夜皇帝摆明了要去她那里,这要她中宫的面子往何处放?
沈泠看着面前的这出好戏,终于有心情拿起酒盏浅啜了口。
皇后以为斗倒了沈栋,杨妃就自然会跟着失宠,可这宫中雀不全是母凭子贵。
比如这杨妃母子便是子凭母贵,杨妃在东武帝未登基时便是他的王妃,后来东武帝夺权,借了皇后那边的势力,许他们事成之后一国之母的后位。
可如今事成,东武帝朝纲稳定,帝王榻侧,岂容他人酣睡?
东武帝向来擅长伪装,皇后母女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罢了。即便是如今这样的情形落在皇后眼里,也不过是杨妃狐媚勾引了皇帝罢了。
杨妃那里早早便离席,她走后东武帝不久便也跟着离开了。
沈泠看着东武帝离开的方向,不禁嗤笑,这样的杀父弑母的篡权之人,竟也有真心,真是可笑。
此刻宴上的人悉数离场,沈俪与她母后一道回了凤栖宫,那个她无数次追忆的地方此刻正上演着另一对的母女情深。
宴上只剩她孤身一人,天上的月那样圆,不知父皇母后还有长姐他们在天上过的可还好?此时是不是也在想着她。
她望着那轮圆月出神,杯中的酒喝了一盅又一盅,若长姐还在定不会让她在这里独酌,小时候无论她要做什么长姐总是会陪着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走不扎实。
粟玉扶着她往宫门外去,路过太明湖又瞧见了湖面上的万千花灯,恍惚间,那湖边好像还有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长姐的声音响在耳畔。
‘瞧,阿姐的灯和泠儿的飘在一起了呢!以后阿姐也永远陪着泠儿。’
长姐骗人,如今还不是只剩她自己了。
她鼻尖酸涩,深深吸了口气,忍了又忍,只将眼睛憋的通红,继续往外走。
她越走越快,脚步踉跄,逃一样地想着来的城门口跑去,她不想让自己失态,更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瞧见她红着的眼睛。
出了城门望见一片漆黑,已至深夜,街上的行人早散了,灯市也结束了。
这样的黑夜于此刻的她而言,是最好的面罩,她没有坐轿子,只有粟玉陪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