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郭荣笑了笑,并不强难,“原是如此。”
宴席过后,夜已深,郭府的下人领着她去了一件空房,“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一声便好了。”
流筝进去之后,在桌边安静坐了会儿,饮了会茶,才转身进里屋。
没一会儿,烛火便被吹熄了,唯有香炉里的烟雾静静燃着。
帷幔被风吹起,隐约能看见里面曼妙的一道身影。
四周渐渐静寂下来,门外的人透过孔眼观察了一会儿,看到里面的人已经安然睡下,才安下心离去。
夜深人静,不知何时,房门被人从外头无声推开,一道黑影走进里屋,渐渐逼近里面沉睡的人。
刀锋亮起,窗外的明月被反射出一道银光,床头那人高举起手,狠狠刺入床榻。
——撕拉一声,没有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黑衣人心中一惊,知晓计划出错,转身正欲逃窜,还未来得及走出几步,脚步骤然一顿,步步后退。
长剑抵着他的脖颈,光洁的面倒映着那人的身影。
流筝稳稳抬着手,歪了歪头,瞧他,“你要去哪儿?”
她勾唇笑着,“任务还未成功,你就这般离去,不怕你家主子掉你脑袋?”
黑衣人面色震惊,“我明明看见你喝下那杯茶了,还有……”
流筝已然接过他的话头,“还有香炉?”
她偏了偏头,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炉烟,无声掀唇,“能使出这么拙劣的手段,我倒是能明白过来,为何候府到如今也没能查出刺杀小侯爷的真凶。”
黑衣人瞳孔一缩,“是你……”
剩下未完的话,湮没于他喉咙。
黑衣人直挺挺倒下,身上无一处伤痕鲜血。
流筝将剑入鞘,上前一步,扯下他的面巾,看着眼前这张陌生普通的脸,嗤笑一声,“你既然这么效忠于候府,如今我便让你也体验一番,当初你家小主子是如何死的。”
流筝褪去白日那件衣裳,换上一身夜行衣,蒙面之后,转身出门。
月色深寂,她踩着一地月色踏出,仰头望了眼屋顶,旋身踏上。
候府被寂静和黑暗笼罩,然而她心中却总有一丝不安稳。
流筝循着今天白日被下人带着走过一遍的记忆,往郭荣的寝居去。
一路上除了夜晚巡查的几队小厮外,她并未见到其他人,她无声无息踩着砖瓦越过几处屋顶,随后在其中一间停下。
流筝弯下身,掀开一片砖瓦,屋里的灯光隐隐约约透出来,还有细碎的交谈声。
流筝眯着眼,倾身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是郭荣的书房顶上,此时夜深人静,他的书房仍灯光明亮。
郭荣坐在桌案后,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流筝看着他桌案上摊着一副画像,隔着的距离太远,她无法看清画像上人的面容,只能隐约识别那是个女人。
流筝皱眉,女人?据她所查探到的资料,郭荣自从发妻逝世后,边再未娶妻。难不成,那画像上的人,是他妻子?
他面前的人骤然站起身,走进一步,仿佛与郭荣起了什么争执。
“试验到现在,仍旧没有找到真正能成功的办法,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你真的确定,你当初说的办法是真的?”
“若是你敢隐瞒,这可是欺君之罪!”
流筝皱着眉头,有些云里云雾。
郭荣也霎时站起身,在桌案后走来走去,“当初我也只是随口一提!我怎么知道,皇帝本就有心寻找这东西,再说,明眼人都觉得这是荒谬之言,皇帝怎会偏听偏信?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皇帝怎么想的,为何会信,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若是再按照你说的方法下去,我们抓来的试验品将无一生还!皇帝给的时间可不多了,近些日子,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可捉摸,若是到了那时,你再无法提供什么有用的东西,皇帝若是降罪下来,你便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偿还得起那么多条人命……”
郭荣闻言也怒了,言辞激烈,“那可不是我一人能左右的!”
“若是没能成功,你以为你便可以置身事外了?”
男人骤然一拳锤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所以,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消息,全都告诉我!兴许,这件事还有转机。”
郭荣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挣扎,过了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坐回原位,面色疲倦道:“罢了,我便将那件事告诉你吧……”
第51章 黑暗中的人
他面前的男人目光紧紧盯着他, “我一直很好奇,你作为中原人,究竟为何会知道这种离奇的秘术?”
郭荣眼神落在桌案上方的画卷上, 一时无限恍惚。
直到如今,他依旧能回想起初见那人时的样子。
他面前的男人见此,也跟着上前一步, 眼神落在画像上。随着他的靠近, 他的面容彻底暴露在流筝眼底。
流筝骤然睁大眼睛, 郭荣跟前的那个人……是尉迟恭。
流筝一时思绪混乱, 她前些日子刚从尉迟府的地牢中走了一趟,而他们方才口中所说的蛊虫、试验品……
流筝慢慢紧了手,所以, 她在地牢中看到的那些人, 是他们拿来试验的?而且……还在皇帝的默许之下?
流筝紧紧皱着眉,她脑中飞快闪过什么,然而转瞬即逝,消失的太快, 流筝没来得及捕捉到。
只是,有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尉迟府跟咸阳候府有关系, 所以地牢的事情, 郭荣也知道?所以楼主才让她刺杀尉迟恭和郭荣?
那么, 楼主究竟是为谁做事?
尉迟府和咸阳候府的背后……可是皇帝。
流筝抿唇, 眼神一眨不眨落在下方。
“这画卷上的人, 是谁?她跟这件事有关系?”
郭荣叹了口气, “你不是问我, 最初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吗?”
尉迟恭脑中灵光一闪, “画卷上的女子……是苗疆的人?”
郭荣点头, “不错,她……的确是苗疆中人。”
“她是我此生见过的,唯一一个苗疆中人。”
“此前,我一直以为苗疆之地只是传闻,谣言罢了。直到,我见到了她。”
尉迟恭看着郭荣,他面色恍惚,仿佛陷入过去的记忆之中。
“苗疆人的身份不能外传,关于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他目光落在画中的女人身上时,眼底有自己也不知道的眷恋和复杂。
初见那人时,他恰好奉皇帝指令南下赈灾,途经江南时,无意中看到她为一贵人献舞。
他年少时见过无数女人,但仍旧是被那支舞惊艳到。纵然献舞的女子面纱掩着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然而她转身时,郭荣见到那双眼,亦是一阵恍惚。
晶莹剔透,明亮澄净,眸若秋水,平静中含着哀伤。
她舞姿蹁跹,气质清冷,哪怕没有露脸,也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那时郭荣身兼要职,匆忙离去,再次见到她,是他作为使臣,领队前往魏国。
魏帝摆宴招待,他被人领着落座,宴席过半,门外匆匆跑进来侍卫禀告,一片寂静中,郭荣还未来得及听完那人说的话,便见大殿门口有人一袭红衣走来,她初初走进来时,郭荣差点没认出那人。
她面色冰冷,眼底一丝情绪也无,穿得是象征皇后无上尊贵的大红衣袍,一步步走上高位,坐于魏帝身旁。
魏帝对她应当是宠爱得紧,即便那人不合规矩地打断正在进行中的宴席走近,他面上也毫无怒意,反而是在那人走来时,早早起了身迎接她,牵过她的手坐下。
一场宴席下来,郭荣从未见她露出一丝笑意,从头至尾,她没有喝过一口酒。
直到筵席散尽,他醉意醺然返回自己的寝殿,途中遇到高抬的轿子朝这边行进,他垂首时,无意听见身边的奴婢低语,“这苗疆女子,命是真好。”
她身旁的侍女忙拉了她一下,“你可小点声,这可是皇后娘娘,要是冲撞了她,脑袋都不够你掉的,别忘了,陛下究竟有多宠她……”
郭荣没在魏朝待太久,返程途中,却听闻魏朝传来噩耗,皇后薨逝。
那般风华绝代的女子,他只来得及匆匆见过两面。
再后来途经江南,她的经历仍在人们口中相传,有人说她真的死了,也有人说,她没死,只是为了从魏帝身旁脱身,只为了和她心爱的人双宿双飞。
房中一阵寂静,尉迟恭听完,面露疑惑,“所以,她与我们正在做的事有何关系?”
郭荣抬头看他一眼,“你难道不知,这等秘术,是从苗疆传出来的?”
尉迟恭眯眼,“你的意思是……”
郭荣回想着自己曾听过的传闻,“民间至此仍有传闻说她没死,原因就在于她的身份。她是苗疆中人,而苗疆再世人眼中一向最是神秘,听闻她们族人女子为多,极善用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