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把周言的情绪看得过分重要。
自己的金钱、时间、精力都可以被周言支配,自己的需求也可以为周言的需求让步。
但周言无需了解这些。
吃过午饭,楼明叙自觉地把垃圾收走,回到飘窗,和周言挤在一起看视频。
窗外,大片乌云遮住了阳光,房间里的体感温度瞬间降了几度。
楼明叙点开一部古偶探案剧,周言跟着看了一集,兴致不高,低头看起了手机消息。
楼明叙担忧又是詹石宇发来消息打扰他们二人约会,斜着眼睛偷窥屏幕,好在并不是。
周言翻看的是“天青色”公益协会里的群消息。
【关于组织”点亮未来”公益行动的通知】
尊敬的协会成员:
为深入贯彻落实乡村振兴战略,切实帮助困难群体改善生活条件,我协会将于二月八日开展年度重点帮扶活动。
谭德副市长将莅临现场参与指导工作,现诚邀全体会员积极参与活动……
楼明叙看到“谭德”两字,心脏猛地一跳,这不是周言之前提到的,杀人案的幕后策划者吗?他们竟然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后面的内容楼明叙完全读不进去了,转头观察周言脸色。
谈不上难看,只是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人吧?”楼明叙握住了周言的手,本该温热的掌心,此刻变得湿凉。
周言是个不容易出手汗的人,常常和他牵手的楼明叙最清楚,只有惊惧害怕时,他身体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周言“嗯”了下,指尖在通知页面上滑来滑去,把活动时间和地点记录在一旁的书页上,接着告诉楼明叙,这周六原本的行程全部取消,他要参加这次公益活动。
协会活动并不是强制性的,前几次周言都偷懒没有去,说是天冷了不想动,这次他的决定如此果断迅速,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副市长参加活动会带保镖吗?期间会和协会成员们坐在一起开会部署工作吗?谭德会不会还记得周言?那周言呢,见到仇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楼明叙的脑海顿时闪过很多问题,以至于表情都变得凝重,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周言,问他打算做什么。
“我还不清楚,到那天再说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楼明叙捏着周言的手指说。
自从和周言确认恋爱关系后,楼明叙就很少做梦了,就算有,也是值得反复回味的梦,而就在这天夜里,他做了个诡异的噩梦。
梦里,他和周言约好了八点碰面,一起去协会参加活动。
可楼明叙在家楼下等了好久也不见周言过来,于是在微信上反复催促,最后打了通电话过去,没有人接。
楼明叙预感不妙,打车前往协会办公室。
路上状况频出,司机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下车撒尿,急得楼明叙一把夺过方向盘,坐进了驾驶位,飙车赶往目的地。
然而他越急,这条路就越是看不到尽头,他在分岔路口开错了好几次,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抵达。
宣讲仪式已经开始了,现场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周言,因为周言穿着他送的米白色毛衣。
谭德站在舞台正中央侃侃而谈,台下时不时地响起阵阵掌声,他旁边一个保镖都没有,离他最近的是站在第一排的周言。
他讲着讲着,话筒忽然没了声,谭德茫然地拍了拍,询问怎么回事,周言第一个冲上去。
楼明叙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涌起一股铁锈味,他拨开人群狂奔,口中大喊着:“不!”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刀锋精准刺入谭德的左胸。
谭德顷刻间倒下,撞翻了花篮和话筒架,白色的羊绒毛衣绽开鲜红,现场工作人员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几乎要击穿楼明叙的耳膜。
不到十步的距离,周言缓缓后退,他染血的指尖悬在半空,刀尖还在滴血。
破碎的目光穿过兵荒马乱的人群,与楼明叙的视线在空中绞紧。
警笛声由远及近的嗡鸣里,楼明叙看见他翕动的唇形,似乎在说“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什么呢,明明周言才是受害者啊。为什么正义一定要以这样绝望的形式实现呢。
周言手中的尖刀调转方向,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凌晨三点,楼明叙被这个恐怖的画面吓醒,心跳剧烈,身上浮出一层薄汗。
他还没完全从惊惧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去摸周言的胸口,确认什么都没有发生,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回忆着梦里的每个细节,翻身搂紧周言,心想还好那只是梦,他没有赶不及。
可要是当真被他遇到了这样的场面,他又该怎么做呢?阻止成功,周言会不会怨他一辈子?
假设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坐牢的话,那还是由他代替周言吧,毕竟前几天他在周言爸妈墓前发过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
这份照顾,当然也包括替周言承受痛苦。
第46章
楼明叙没看出周言有什么异状,倒是他自己,担惊受怕地度完了新年假期,公益活动启动日前一晚,他坚持要住在周言家里。
周言以为他又想做了,威胁说:“你这周和我一起睡的次数已经超过限额了,还想要睡的话,就得解锁下周的次数,提前使用不划算哦,因为提前一次就要换未来两次。”
楼明叙很佩服周言强大的自制力,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度。
楼明叙也曾向周言学习,给手机上面的娱乐软件设置时间限额,但很快又取消了,每周两次也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想着反正同床次数可以提前用,不如像买房一样,先贷个三十年,提前享受。
需求提出后,遭到了周言冷酷的驳回:“当然只能贷下周的。”
启动日当天,俩人早早到达活动中心,可以看出志愿者协会主任对这次的“点亮未来”行动,或者说副市长的到来十分重视,会议室都专门请人重新布置过,桌面铺了薄绒红布,摆上鲜花,墙上拉了条红色横幅。
会议桌后面原本空白的墙壁贴满公益活动照片、荣誉证书、还有被救助人送来的锦旗。
八点过后,人群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室,有些楼明叙眼熟,有些完全陌生,他不认识谭德,不过网上可以轻松找到谭德的照片,甚至是他的个人信息和工作履历。
谭德和周言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还是法学硕士,毕业后,他进入检察院公诉处工作,参与刑事案件的审查起诉。
两年后晋升为反贪贿赂局副局长,牵头查处基层干部贪腐案件,推动建立职务犯罪预防机制。
不到两年,他又荣升为检察部高级检察官,统筹跨区域重大职务犯罪案件的办理。
周言爸妈出事的那一年,谭德已经任司法局局长、党组书记,工作内容包含协调解决信访积案。
他想,这也是周言当初反复投递信访材料却石沉大海,反遭人暗算的原因,谭德利用工作之便,就可以接触大量信访材料。
况且彼时的谭德已经身居高位,就算他自己接触不到,总有些想要平步青云的人要讨好他,用一份材料交换坦荡仕途。
会议室外忽然一阵吵闹,那些先到会议室里的人全都起身迎了出去。
不过周言没有出去,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透过那扇被擦拭得很干净的玻璃窗看向外面,他的波澜不惊与外面的声势浩大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楼明叙虽好奇,但也没有出去。
过了得有十多分钟,参观完整个协会中心的副市长才在主任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会议室,他身旁没有保镖,只跟了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助理,人长得明艳漂亮,脸色却很冷,像是喜欢在舞台上唱歌的艺人被拉去应酬,看人都不用正脸。
在网上流传着许多谭德三十岁左右的照片,相貌堂堂,有几分姿色,而如今站在眼前的男人,体重至少比当年翻了一倍多,他堆叠的双下巴淹没了曾经尖瘦的下巴和下颌线,皮肤松弛粗糙,暗黄发黑,眼角皱纹清晰,肥胖的肚皮把衬衣和西服撑出一个西瓜大的弧度。
不过他的个子要比现场其他中年男人高出一截,走起路来步伐稳健,透着一种被职场锤炼过的沉稳气质。
如果没有提前了解过他,楼明叙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亲切、纯朴且没什么脾气的好领导,因为他穿着朴素,全身都没有值钱的配饰,进屋的这段时间,脸上始终保持着充满善意的笑容,口口声声都在关心墙上那些被帮扶过的对象现在的生活状况是否有所好转,协会是否有安排定期回访。
但知道他所作的那些腌臜龌龊之事后,只觉得非常恶心和恐怖,这完全就是个演技派。
“回访我们都有专门的安排,像这家的这个小姑娘,特别有出息,当时申请救助的时候是念初二吧,现在大学都毕业了,学的是环境保护专业,现在在规划部门工作,上回我们有个项目还是她给审批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