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了二楼,来到被林知酒霸占的主卧,江逢把人往床上一扔,就要回三楼,然而还没等他走出房门,林知酒就闹出很大动静。两米乘两点五米的大床,也不知道他这么小一点,怎么能把自己滚到床底下,还冲不知道谁发小脾气。
他把自己摔懵了,揉揉脑袋,两只圆眼睛瞪着门边站着的江逢,好像认定了他是罪魁祸首。
“你干什么?”林知酒不高兴地说,又试图依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劲儿,他差点又摔下去。
江逢看见林知酒把床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拖鞋踹出去一只,目露凶光地瞪了它们好半天,不怎么讲道理的样子,像是在责怪拖鞋害自己摔跤,但分明是他自己站不稳。
他想从这间房间走出去,却被不知道什么绊住脚步,叫他移动不得。
“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林知酒跪坐在铺满地毯的地面上,面色酡红,十足十的不清醒,吐字也含糊,但江逢听得很清楚,“为什么不过来?”
他好似理所当然,伸出双臂,是个很熟练等待拥抱的姿势,“过来抱我去洗澡。”
江逢站了很久,并没有如他所愿走过去抱起他,林知酒等得不耐烦,不由催促几声。江逢顿了一会儿,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避免林知酒大吵大闹,影响他人休息,在这座只有他们两人的房子。
于是江逢还是俯身把林知酒抱进怀里。
林知酒开始提出新的要求,他习惯被人伺候,也不觉得别扭,指挥江逢道:“我要洗澡。”他想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但总不得章法,把领口扯得歪斜,露出雪白柔软的肌肤。
被江逢捉住两只细白的腕子,板着脸训:“做什么?”
林知酒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江逢力气比他大太多,随意就能让他无法动弹,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委屈,他用两只手拉过江逢,抓住他探进衣服里面,去摸自己绵软的小腹,说话的语气非常可怜:“我好热,出了很多汗……”
“我想洗澡……”
江逢好似被按下暂停键,忽然对林知酒的热感同身受,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僵硬起来:“热就自己去洗澡,这里不是林家,没人惯着你。”却没有要把林知酒放下的意思。
林知酒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身体,不大高兴地说:“能不能把钥匙拿出来?太硬了,硌得我很疼。”
他闹着要换个姿势,被江逢按着拍了一下后腰,这才老老实实呆着不动。江逢随后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用抱小孩的姿势,把林知酒轻而易举地带进浴室。
江逢让他扶着墙壁站好,自己给浴缸放水,才调好水温,转身后才发现林知酒非常独立地完成了泡澡前准备工作。他眼前晃过大片月光和绸缎一样的颜色。
他喝醉了酒,一点也感受不到羞怯,又冲江逢讨要拥抱:“抱我进去。”
江逢的神情似乎是觉得他很麻烦,眉心紧蹙,仿佛极力忍耐。然后动作不太轻柔地把林知酒放进浴缸,清澈的水满溢出来,一下子打湿了江逢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
林知酒全身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泛起桃花瓣一样的粉色,眉眼也仿佛浸透了,嘴唇微张,蒸腾的雾气中,漂亮又灵动,神情却显得天真。
或许是从小学习钢琴的缘故,他的手指很长,又细,葱段一样,搭在浴缸边,软绵绵地拽住江逢的衣角:“水为什么没有颜色?”
江逢分不出心神,也不想回答他的弱智问题,便忽略不答。
林知酒便自顾自地回答:“因为浴球没放进去。”顿了顿,他疑惑道,“那我的浴球呢?”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林知酒的提问对象显而易见。
江逢语气很差地说:“我怎么知道?”
林知酒对他的回答非常不满意,红嘴巴嘟着,责怪他说:“你为什么不拿浴球给我?我泡澡要浴球的。”
他开始在浴缸里扑腾,热水溅湿了江逢浑身,隐约透出腹肌的形状,不过分夸张,却显得十分有力量。
“使唤我上瘾了吗?”江逢道,言语中好像很烦林知酒,表情却又不像。
“我要浴球!”林知酒不肯罢休,在浴缸里拍起很大的水花,再次溅在江逢身上。
江逢深吸一口气,抬手从上方的置物架随手找了个浴球拆开,正要扔进去,就被林知酒拦住。
江逢道:“又怎么了?”他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的,神情也很冷漠,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不要这个,”林知酒分明不清醒,挑剔起来仍然很顺手,仿佛从出生开始就要人宠着哄着,才勉强愿意好好长大,“这个很臭,我要海盐的。”
江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同醉鬼计较太多,林知酒本来就是这样很爱麻烦人的小孩,如果让他不满意,就会一直吵闹。
浅蓝色的浴球扔进热水,滋滋冒气,轻盈的香味顿时充满浴室,林知酒看了一会儿,又说:“今天是不是应该放蓝色的花瓣?”
“要矢车菊。”他说这些倒是口齿清晰,不像个喝醉的人。
江逢就把手边的矢车菊递给他,林知酒拿不稳,一下子洒出大片落在浴室的地板上,也落在江逢的裤脚上。
好景不长,林知酒发了一会儿呆,想到新的折磨人的办法。
“我的小鸭子呢?”他颐指气使,“要新买的那只,其他的捏不动。”
江逢垂眸看他,身体的阴影可以完全将林知酒遮住,一丝光线也漏不进来。
林知酒跟他对视一会儿,抿抿嘴巴,埋怨江逢:“你怎么不去呢?”又很凶地说,“要是没有小鸭子,我、我……”他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有力的威胁,呆了呆,才说,“我就把水弄到你身上!”
江逢半天没有动作,就在林知酒要发作时,忽然什么也没说地走出去,片刻,带来了林知酒指定的那只小鸭子。
很软很好捏。
林知酒很喜欢,为此大度地原谅江逢的没礼貌。
所有要求得到满足,林知酒总算愿意安静下来,乖乖坐着,不吵也不闹,令江逢回忆起小时候路过商场,玻璃橱窗里用绒布垫好、钻石装饰的昂贵精致玩偶。
他反复路过很多次,驻足停留许久,询问店员却得知并不与对外出售,仅供观赏,时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收回。
江逢想起很多年前的傍晚,原建成约他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咖啡厅暂坐,那张跟林知酒没有半点相似的面孔上带着令人作呕的假笑,告诉江逢说,“林知酒不可能再继续和你交往。”又说,“他已经有固定的结婚对象。”
“只是吵架了拿你当个调剂品,”原建成嘬了一口拿铁,“你跟他交往……”说到这个词,他好似有些轻蔑的笑,顿了一会儿,才继续,“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就算你能力出色,可这之前这么久的苦日子,林知酒会愿意跟你过吗?你不是不知道吧,他被娇惯的吃不了一点苦。”
原建成站起身,虚伪地想拍拍他的肩,被江逢不留情面地避开,他却不在乎地笑:“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分手的。你母亲的住院费是不能再拖了吧?放心好了,那家医院是惠生旗下的,我已经替你缴清了,就当是替我那任性的儿子给你的补偿。”
江逢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冷声道:“我不需要。”
原建成惺惺作态地叹气:“你还太年轻了,别这么倔。”
江逢忘了自己当时怎么离开的咖啡厅,又是怎么迎面撞上那时候主动跟他打招呼的原清言,只记得他从脖颈出掏出那枚和林知酒常年戴在身上一模一样的玉观音,笑着道:“这段时间辛苦你照看酒酒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学校,却听见林知酒说要跟他分手。
江逢想问的问题很多,最终一个也没有说出口。
他想到林知酒说要分手、转学离开的当晚,酒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昏昏沉沉间,江逢扔掉仅剩的自尊打出无数个电话、发出无数条讯息,对面却始终只有冰冷的女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又想到医院告诉他账单早被一位原先生结清,徐静兰被推进抢救室的那天,江逢终于收到连日来不间断试图联系林知酒最后的回应。
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给他发来两条短信。
一条是“你要不要脸,不要再骚扰我,我男朋友会介意。”
另一条是“我根本没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恶心。”
那天在江家老宅,林知酒看见原清言时那样激烈的情绪反应,又当着他的面和他接吻。
像是把他当成让原清言吃醋的工具。
可江逢却连质问都不敢,生怕这段经不起一点折腾的脆弱感情就这样消失。
他想到林知酒很轻易地接受表白,又很轻易地说出分手。
也许对林知酒来说,和江逢交往更像一场新鲜刺激、从未尝试的游戏。他在开始之前兴致勃勃,玩了一会儿便发现江逢十分无趣,不会说好听的话,也没有浪漫的约会,只会冷着脸教训他,叫他不许吃冰,或者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