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真不知道这大傻龙脑子怎么长的!慕千昙用掌根推她的脑袋:你...
  刚说出一个字,爱影忽而消融于空气中。
  上一秒还在面前说话的人,下一秒骤然消失,慕千昙没反应过来,要教训人的表情还凝在脸上,呆愣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单手托着药碗的恨影走进来,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打响指的姿势。
  弱小。她丢下一句评价,走到慕千昙面前,把药碗放下:解药,能让你不那么难受。
  慕千昙瞥她一眼,收回悬空的手:结束了。
  恨意抱着双臂,居高临下道:那药材的效果是一阵一阵的,等会还会再来,你不吃,就得再忍一次,喝不喝随你...嗯...
  她闷哼一声,身形竟有几分晃荡,站稳之后,不耐烦地咬牙道:怎么了,药不是拿来了吗?
  根本没人动她,她却像是被隔空揍了一顿。慕千昙一看就明白,约莫是裳熵对她的行为不满,在隔空警告。
  不过老实说,她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计较的心思,或许是太累了吧,又或许,她觉得这份憎恨也没有多纯粹。
  慕千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被罚完,恨影满脸寒气,看了眼地上那张记录纸,哼道:连记个东西都记不好,也不知道让那个废物来有什么用。
  药不算很苦,碗底还有没融化完的糖块,慕千昙看了看,一并卷入口中,咬碎吃掉:这记得不是挺清楚的?
  恨意抓起那张纸:这叫清楚?你看得懂?你用身体去试药,疼得死去活来,就换来这份垃圾?你甘心?
  首先,这前面都是我写的,只有最后才是她的,慕千昙顿了下:作品。其次...
  她挑了下眉:你心疼我?
  这个叫慕千昙的,肯定是吃药吃傻了,虚弱过了头,脑袋被大傻龙短暂夺舍,才说出这种缺小脑的话出来。
  可她看到了她潜意识里想看到的反应。
  恨意愣住,像是被刺了下,提高嗓门叫道:什么啊!你想得美!
  自己喷完,也意识到反应过重,她重新恢复了冷静,低声道:你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你昏迷的时候,那胆大包天的混账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慕千昙不置可否。十五六岁的裳熵就是胆大包天。
  所以啊,我说得一点都没错,恨意冷着一张脸:那种废物就该...
  她的表情凝住,吃惊到极致,眼睛与嘴巴一起张大,脸色瞬间煞白,接着冲上一股红,仿佛所有的血都聚在脸颊,将要爆炸。
  让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慕千昙,正用手掀开她的衣服,露出了女孩胸前的肌肤。
  你...恨意好半天都没反应,喉咙干燥肿胀,声音都憋死在里面,身体颤抖,却完全僵住,挪转不开。
  慕千昙倒是平静:果然如此。
  她松开衣领:你诞生在胃之塔。
  由翻天镜照出来的影子,虽然单体也能呈现出不同时刻的特征,但其诞生的源头,还是那个情绪产生的具体时间点。
  裳熵的其它所有情绪,慕千昙都大概理解,但一直挺好奇,这份恨是诞生自什么时间,因为什么事情。她隐隐知道答案,却没有验证过,而就在刚刚,她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恨意胸前画着一个新鲜的泰山压顶之符,这是除了白瞳之外,慕千昙赴死前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就是这道符,挽救了她的命,并把她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入死亡。
  模糊的恨意在那一刻诞生,说不清是对谁的,但足够浓烈,一如那符咒的血一样鲜红刺眼。就这样,烙在她身上,如火灼痛,日夜不息,苦熬熬不到尽头。
  裳熵说过,她讨厌离别。而她手腕上的第四条伤疤,是生死之界。
  那不是为了救你吗?慕千昙笑了声,许久之后,轻声道:没良心。
  第280章 我也不知道
  跌落在地,衣衫不整的少女,因为那一掀衣服,受到了超乎承受极限的强烈刺激。
  她整个额头布满黑气,脸色青白交加,既愤怒又无措,手指着慕千昙,磕磕巴巴,浑身颤抖,呼吸全然乱了节拍:你...你...
  她显然不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而在听到没良心那三个字后,更像是遭遇锋利的刀片,本就濒临绷断的理智线条,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彻底断裂。
  少女先是安静了一秒,接着,眼中翻涌起有如实质的愤怒。
  她眼眶泛红,眉毛近乎倒竖,握紧拳头猛锤地面,像是再无法忍耐:我恨你!
  地面因她的锤击飘起浮尘,纤弱而轻盈,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承载着怎样的悲伤,飘然而起,无声坠落。
  慕千昙看了眼那灰尘,手掌在面前轻轻挥动,嗯了声。
  屋外的天已黑透,月色扑进窗框,银色抹开,虫鸣阵阵,徒增寂寥。
  这份直白控诉并没有换来对面女人的任何表态,可恨影的心火没被寒冷浇熄,而是愈烧愈烈,牙齿磨出声响:你看到如今的我,难道不会愧疚吗?
  慕千昙瞥她:我愧疚什么?
  听众那副神情,根本不在意,但恨影无法停止倾诉: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百般怀疑,还要羞辱我。你如此精明,看人总能看到骨头里,那你怎么看不透我的心?
  因为我蠢笨,就要活该被你欺负?你是故意的吗?你一定要让我绝望吗?我的快乐在你眼里很刺眼吗?
  所有事情都比我重要,你永远高高在上,不愿意低头看我一眼,看我犯蠢,满地打滚,作弄我让你觉得很有趣吗?还是说我就应该狼狈的活?
  那些话像是憋在心中许久,再不说出来就会心肺炸裂似的,只能一股脑从口中倾倒而出。而那样的指责,显然是有代价的,她忽而捂住胸口,仿佛承受着某种痛楚,身躯变得半透明,似要消融于空气。
  这应当是来自裳熵本相的惩罚,而恨影丝毫不在乎。她扬起忍耐的脸,慢慢爬到女人面前,自下而上盯着她:为什么不回答我?
  慕千昙视线依次扫过少女的脸颊,看那陌生又熟悉的愤怒的神情,想起两人重逢后的种种。
  裳熵以及裳熵的影子,不是第一次这样声嘶力竭,仿佛要挖出心一样去咆哮。要是换做几年前,慕千昙大概不会理会,只觉得这小孩过于烦人,还情绪不稳定,该滚多远滚多远。
  可现在,发现这大傻龙还愿意发泄,总比看那张成熟的扑克脸要有意思得多。是以,她每次应对时,也全然没了往常的敷衍或头痛,而是一次比一次自然:我该回答你什么?
  恨影道:我怎么问,你就怎么回答。
  慕千昙道:那不是你选的吗?
  恨影抄起药碗,摔在地上,碎片四处崩裂。
  慕千昙眼皮微挑。
  四分五裂的碎块,恨影抄起其中一片,握在手中,深呼吸几次,抹去额头的冷汗。
  她扬起眉峰,做出了一个十来岁孩子最为极端的怒颜:你这个人,自大,傲慢!毫无同情心!根本不值得别人....
  她身体猛地一缩,在巨大痛楚中咬牙切齿,生生忍住惩罚,继续道:你根本不值得被人喜欢,没有良心的人是谁!是你!是你慕千昙!如果那天我没有跟你走,这后面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慕千昙听着她的抱怨与牢骚,把碎片一一捡起来,放进一个空药碗中:这些话,你之前说过了,我也回答过了,但我可以再回答一次。
  多少次都可以。她抬眸:这是师尊应该教给你的道理。
  见她徒手捡碎片,恨影下意识想去阻止,恰好女人抬头,她也如梦初醒,收回手,又是那副狠狠的表情。
  慕千昙道:你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所以才会觉得那些事情是我带给你的。
  唇角勾起,并非笑容,而是一分无奈。她没想到在试完药透支了体力后,还能拿出一份耐心去哄小孩,也没想到自己用命运这个理由,会用得越来越顺口了。
  她触摸着药碗滑润的边沿,道:其实不然,不管有没有遇到我,你都会踏上同样的路,会去天虞门,会遇见除我之外的其它人。你的幸运看起来是有限的,但实际上是无限的,而你最大的幸运是你不知道这份幸运。
  早在心中无数次强调的一段话,本来是用来激励和提醒自身用的,每次都能带来很不错的效果,可这次说完,她格外平静,心中并没有出现熟悉的排斥感和厌倦,一如那药碗内部的光洁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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