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慕千昙把头埋入膝盖,长长叹了口气。
  把脸闷了会,一条信息收进,咣当一声,她差点被那声音吓到坐倒。
  按亮屏幕一看,是一笔转账。
  她才想起来,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结。
  慕千昙点进聊天界面,先把钱领了,而后删删改改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咬牙发了个谢谢过去,弹出去的消息左边,冒出个小红感叹号,还有一句您已不是她的好友。
  连一句告别都没说,这么不体面的单删,可想而知,对方对这场欺骗的态度如何。
  从她离开那个家开始,到刚刚赚钱的这段时间,慕千昙不敢想自己那点事,经过了多少双嘴噼里啪啦的调侃。
  仅仅是想象,居然就会让整个人沉重下来。
  把冰冷的气体压进肺里,慕千昙来回开关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塞好耳机,大声播放音乐,直到震耳朵,带上帽子后出去冒雨跑了两圈。
  跑完步,她与污水一同混入下水道般脏乱的小街,买了好几样又辣又爽的小吃,吃到脸颊通红,满头大汗。又出去溜达两圈,等天黑了,这才回去。
  她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已习惯用吃东西来解压,而曾经最有效的方法去水族馆。门票已成为没必要的负担。
  打开家门,里头灯开着,慕千昙携着一身雨气进屋里。小妹又不睡自己床,跑进她被子里窝着,撅个屁股在外面,睡得一点形象都没有。
  她在门口站了会,把装着课本的袋子扔箱子上,拖着步子走到床边,背靠床沿坐地上。
  每次都这样,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只会窝在这里黯然神伤。
  放屁,倒也没有到那种程度,不过是心疼失去了一份收入较高的工作罢了。
  正发呆时,头上传来压力,小妹趴在她头顶,鼻尖凑到她头发里,闻了闻,睡意朦胧:姐姐,你臭臭的。
  慕千昙想起自己在屋檐下避雨,该是有污水滴头上了,便起身道:我去洗洗。
  我帮你吧。小妹说。
  卫生间实在太小,站两个人都快要转不动身子,但今天的热水器格外给力,很快贴满黄色拇指瓷砖的房间便被水汽填满。
  以后不干了吗?小妹拉着她坐下,非得给她洗头,说她的手有魔力。
  慕千昙由着她去了,坐在塑料小板凳上,看成片白色泡沫顺着水流滚落身体,她搓了搓手指上长期拿笔摩擦出来的茧子,嗯了声。
  那好啊,不用那么忙了,小妹抓她头发:我上次约你出去你都没时间,气死我了,你个不守诺言的混球。
  慕千昙反手去掐她嘴:你再说一个试试。
  就说,略略。小妹拿花洒敲她头,敲完又用手去揉,短短小小的手掌捧着一把发丝:你头发好长,都到腰了。
  慕千昙道:那是,比你个子还长。
  没有吧。
  险胜。
  帮你洗头好费劲。
  我让你帮了?
  挤出新的洗发露,一把按在女人头顶,小妹笑道:姐姐请我吃饭吧。
  慕千昙捂住了不存在的钱包:你又要坑我钱。
  小妹暗示自己的苦劳:有个家还是挺好的吧,哪怕外面下脏水了,回来还有人给你洗干净。
  慕千昙哼一声,又笑了笑。
  吃什么,就一次机会,不许纠结。
  洗完了澡,吹干头发,慕千昙困得直迷瞪眼,某个不老实的又钻进她被窝,死死抱紧她腰,嘴里嘟囔:姐姐,陪我睡,姐姐生来就是给妹妹睡的。
  滚...慕千昙把她脑袋推开:你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去拿洗衣粉洗嘴。
  小妹从小就混在那种以骂人话当正常人交流方式的混乱场所,虽然答应了她不说脏话,但根植于潜意识里的习惯哪里有那么容易更改,所以总是时不时爆出一句没大没小又下流的笑话。
  上一次犯病时,慕千昙拿洗洁精给她洗了嘴,小妹满嘴泡泡还要说去你大爷的,看来再有下次就得用洗衣粉了,看看哪个效果更好。
  不行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别人欺负你你都没办法。小妹就不撒手,死缠烂打。
  她说得是去年发生的一件小事,彼时慕千昙那破事在家这边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个落难的凤凰,是个被天鹅群扔掉的真正的丑小鸭。
  人们乐于看这种笑话,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聊,也有胆子大的,非要当面说两句,一副看好戏的样。慕千昙哪里忍得了这个,但还没反驳,小妹就先跳出来大骂特骂,给人说得一愣一愣。
  那阵仗,堪比小吉娃娃大战群狗。
  闷燥的夏夜里充满了虫鸣。慕千昙听她在那细细碎碎的说,想象着小妹去那个主人家里怒怼同学和家长的样子,不由得扯了扯唇,手里还要推人:你还有理了,滚。
  小妹叫道:床就那么大,你让我滚去哪。
  慕千昙抬身看了眼床边,两人的位置都很危险,便往里挪了挪,一手将人搂过来点,一手按住她嘴,一副不许人质说话的威胁姿态:行了,赶紧睡,明天还得...
  按照原本的计划,明天还有一课,且大早上就要过去。但现在好了,工作泡汤,懒觉倒可以睡一个。
  慕*千昙拍了拍她后背:明天还得吃大餐呢。
  你得说话算话。
  我像你吗?
  小妹是猪,半个身子压她身上,两秒不到就睡着了。
  慕千昙小心抽出了自己被压出的长发,偏头看向窗外,月色倒映在她眸中,像是一片泛着波光的湖水。
  骗人这事,她承认自己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但她觉得这份罚到这也足够了。
  虽说身份都是假的,但她教得可都是真才实学,没日没夜的背书与温习,让她早已把这些知识点烂熟于心。光论实力而言,她一定不比市面上那些人差,只是缺点运气罢了。
  而且说到底,这事也没那么严重吧。她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她是挂了个假羊头,但卖得可是真羊肉啊。
  那些人吃得嘴吧唧流油怎么还敢背后说她。
  小心烂嘴。
  她目的不纯,但也问心无愧。
  再说,都那么惨了,她怎么还能残存良心这种累赘物呢?
  不管什么事,她不想再责怪自己,她要更自私点,要享尽世间所有幸福。
  等明天,她就把那堆课本扔了,里头还有她做好的笔记和出的题目,以及各种各样的叮嘱和重点解读,不去看是她们的损失,再花高价也找不来她这么负责的家教老师了。
  既然变成了垃圾,那就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她不会总抓着曾经不放,别人能随意抛开的过去,她也不在乎。
  只不过看着玻璃破碎的窗,与结着蜘蛛网的墙角,一个想法还是在她心中强烈起来。
  一个月后,她买了份大餐,摆在桌子上,还给屋里做了大扫除,而后珍重把小妹叫来,要给她说个事。
  小妹冬瞅西瞅,疑惑道:咱们发财了?
  坐好。慕千昙拉开椅子。
  小妹坐进去。
  大餐是小龙虾,炸鸡薯条,还有许许多多的配菜,这些之前被慕千昙归为垃圾食品分类的食物。如今批量出现,还是主动请客,给了小妹一种最后一顿的错觉:干啥呀。
  慕千昙问:不喜欢吃好吃的?
  小妹扶着桌子:我吃完你就要吃我了?
  慕千昙一手撑着椅背,过了会,才道:那我直说了。
  啊。
  我把你送走吧。
  啊?
  那天晚上在床上时,小妹无意抱怨,说床太小了,慕千昙深以为然。
  床太小,家太小,巷子窄,前途也太窄。环顾一圈屋子,仿佛已经能看到了以后成就的高度,以及同样无法扩大的阅历和见识。
  如果没有见过更高层次的风景,慕千昙对这些不会有太多感触,可她见过,且经历过,体验过,也迫切想要摆脱这样的生活。
  她不信小妹甘愿生活在这泥沼里,而最主要的是,小妹的身体条件在那摆着,她需要一个不用劳心劳神,当个药罐子也能不担忧生活的环境。
  小妹年轻过头,有无数机会可以改变。慕千昙就知道其中一个。
  曾经还在那个家里时,她有认识过一对老夫妻,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因某种原因,没有自己的孩子。
  由于不是故意追求无子,所以他们早些时候就说过,想要领养合适的小孩,年龄最好在三到五岁或往下,能够培养感情,无缝融入家庭。对于孩子本身则没有太大的要求,除了年龄,最主要就是乖巧,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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