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雪娘,女人抱着剑,热心问询:你怎得还是这般凶悍?
  雪娘是瑶娥上仙非常古早的称呼了,那个时候她的名声还没有这么恶劣,但实力也不怎么样,整日怯生生的跟在大师姐身后。众人见她不爱说话,又雪白着一张小脸,所以开玩笑一般称她为雪娘子。
  这并不是一个正式的称呼,所以天下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秦霜。
  原来那位传闻中的大师姐秦霜长这样。
  眉眼间的确能看出秦河的影子,不愧是两姐妹。不过很显然,她们的性格差距不小。
  秦河端正克制,一板一眼,是师尊眼里最好最乖的学生。而这位秦霜,就算没和她相处过,从面相上也不难看出是为浪情风流,不太正经的性子。这也许是某种程度上的互补吧。
  之前光是听到名字就会心痛,现在看到了人,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强烈到近乎要脱离掌控。还好只有一瞬,等那阵心潮澎湃过去,慕千昙紧绷着腰站直,问道:这就是那位被你玩死的?
  她刚问出这句话,就发现女人肩头还蹲着个东西
  那是个圆鼓鼓的肉球,表面光滑,近似剥去毛的兽皮,像是缝补起来的,还打着一些伤疤补丁。她头顶带着一个像是尖塔的帽子,背后则插着两面三角旗帜。
  她的手细细小小的,拉住女人的耳朵,不合常理的圆形眼睛大睁,神采奕奕。嘴巴则大张,口腔深红,两排尖牙间伸出一条长舌头,挂在下唇上,像条狗一样急促喘气,眼珠四处乱看。
  她的额头刻着一个字:胃。
  双旗,塔尖帽,破破烂烂,这副装扮立刻让慕千昙回想起封家洞穴内的遭遇。
  胃之塔居然是这玩意变得!
  她心里涌出一阵恶寒:你到底跟着多少人?
  黑雾吐出一把椅子,魔物扶住椅子靠背,挪到自己身下坐了。她翘起二郎腿:雪娘又有好奇的事了?问我就对了。不过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嘛,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说出来你也不懂的。
  慕千昙道:你该不会跟我说,现在那些有名的宗门里,都有你的眼线吧。
  有一些有,有一些没有。
  说点有用的。
  仙凡两界之间,你能叫得上来名字的,都有。
  那和我说得不是一样?
  不知道这件事还好,知道了以后,简直不能细想这仙家,叫魔物蛀成了什么样!
  封天齐知道自己精心藏匿着能够掌控伏家主秘密的地方,实则是魔物的玩具胃里吗?
  盘香饮知道就在眼皮子底下,杀害大师姐的凶手还试图谋害其他人吗?
  不管是天虞门,白蛇伏家,还是封家,以及许许多多或明或暗的角落,都有魔物的无孔不入。
  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爱恋,背叛,怀疑,阴谋,全在她眼中的戏幕里上演,人与人之间相连的线也牵在她手中,任由她点拨,随意颤动手指,曲调便被更改得面具全非。
  在刻意的引导下,这世界格局也在悄然变化,那些流传于世的知名事件,有多少背后藏着她的影子?
  看出她的所思所想,魔物摇了摇手指:不是那样,我没那么强,能力有限,多数时候我只是在观察而已。
  慕千昙道:只是观察,而没有破坏吗?
  魔物道:你怎能怀疑我的品味,我从没有让一件事完全变糟过,我只是开辟出了另一种可能。
  一面长板子从黑雾中伸出来,另一端下垂,抵着地面,形成一个斜坡。
  板子最上面出现一枚圆球,被推了一把,往下滚动。
  滚到板子中间时,魔物手指微转,那小球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没滚多久便从板子上掉了下去。
  小球具有弹性,砸到地上便弹起来,撞击着木板发出沉闷声响。在它规律的跳动中,魔物道:我喜欢观察,用我的触觉,了解我所感知到的一切。在我弄懂一件事后,我就想弄乱它,我迷恋于事物失序的那一瞬间。
  只需要改变一点点条件,她们会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偏离,而走那么远那么远的弯路。并在最后明白,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跨越失败。
  你知道那样的挫败感有多迷人吗?
  慕千昙不是没见过伤害性大的妖物,那些无论怎样强的都好说,只要常规,就能够击败。可这种虚无缥缈,又隐隐透着诡异调调的最为讨厌,她们的行为并不完全遵循**吸食掠夺等等模式,而是更难以理解的东西。
  不好琢磨的人也就不好解读,更难寻应对方式。慕千昙飞速思索着逃离之法:无聊。
  魔物道:你觉得无聊,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眼中的世界。没关系,大家本来就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慕千昙道:你方才说你能力有限,怎么不去找你那些被封印在神山下的同伴?
  魔物道:魔物没有同伴。
  慕千昙道:我以为你们都是一体的。
  魔物抓住还在跳动的小球,随手扔进后方的黑雾中:雪娘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只是一个很弱小的存在而已。
  既不能搬山卸岭,也不能为祸一方,我能做的也就是弄些小手脚。大多数时候,我的存在根本不会影响事件进程,她们都感觉不到我来了,所以,不用太担心我做坏事啦。
  就像她说的,她不可能以宏观层面为非作歹,否则那些修仙界大能不可能全然没察觉。所以绝大部分时间里,魔物只是在观察而已,只有非常好奇的,才会多分一些心思。
  她的危害性比起盘香饮这种能挥挥手移山倒海的上仙来说,或许不怎么显眼,就像龙卷风和白蚁的区别。比之明面上的强大,她却更加难以琢磨,且总是以不可抗拒的姿态融入他人的生活,就像是....
  就像是潜伏期格外长,还有自主意识的良性肿瘤。
  尽管还是搞不清她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也比一开始的抓瞎好些。慕千昙问道:你说琵琶妖是你搞得鬼?
  嗯。
  那文武试炼时的斑蝉王是你杀的吗?
  没错。
  慕千昙把去年遇到的所有不合理之处询问了一遍,果不其然,剧情偏离的大部分原因,都是这玩意在恶作剧。
  不过深问了一些,她还真不是故意在扰乱原著进程。
  这东西虽然看着很奇怪,不知来路,但还在这个世界的约束范围内,没有逆天到发现这只是千万小世界的其中一个。
  她的很多行为,与原著撞上只是巧合。她做的事也远比剧情偏离的部分多,只是没有原著做对比,她们看不出来而已。
  就比如,导致钟明琴离开伏家下山的直接原因,就是她通过一件小事,让钟明琴认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诅咒已经发展到近乎六亲不认的地步,所以才放弃一切下山,试图寻找拯救自己的方法。
  魔物似乎热衷于通过某个细节去改变别人的命运,并在上帝视角观看,期待她们的人生自此走向不同的路。
  这个想法,本质上还是恶趣味。
  快速梳理这两年的经历,重新建设自己的思考路径,慕千昙问出了一好奇点:胃塔里,你是想让我们四个自相残杀,可你又为何要放那个伙计进来?
  胃之塔里必须牺牲一个人才能打开生路的恶毒设定,一定是为了达到两个作用。一个是让孤身进去的人绝望,另一个就是让结伴而行的好友们反目。
  可那个伙计的出现,却轻而易举解决了这个难题,没起到该有的效果。
  魔物懒散道:给你的选项太多了,雪娘的态度不够疯,我不满意。
  除了裳熵的身份特殊,是不能牺牲的之外,伏璃和秦河虽然可惜,但都不至于为此疯狂的地步。她想看慕千昙纠结,痛苦,却计划落空,干脆撤回难题,免得影响了其他计划。
  这么看来...还是可以交流的。
  慕千昙沉思片刻,又盘腿坐回去,抱起酒坛喝了一口,辛辣酒液抖动食管,让她的嗓音更沉些:我们做个交易吧。
  魔物拆开袖子绑绳,从褶皱的袖口间抖出几枚硬币:雪娘,叫一声大师姐吧。
  啪的一声,慕千昙掌聚灵力,打碎酒坛,散开的酒水重聚回她掌间,凝聚为一把匕首。
  她握住匕首,锋锐处压向脖颈。切出一条血线时,手臂被握住。魔物单腿跪在她面前,一手控制住她,一手向她展开,露出掌心的四枚铜币。
  雪娘怎么不开心了?魔物眼眸深处似有漩涡:好多年了,口味变了吗?一文钱的酸辣汤,与三文的豌豆黄,只给你的,可不要告诉秦河。要哄你这个小女孩开心,师姐可倾家荡产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