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我又说错话了,我吃下去,你当我没说,裳熵拍拍嘴,似乎把说出话的话抓回来塞回嘴里,咽下去才道:我前几天做噩梦了,梦见你不理我,还把我丢掉,然后我就吓醒了,看到你就在我旁边才放心。做噩梦真的很不舒服。
  还以为她要详细讲解怎么个不舒服法,谁知她道:你经常做噩梦,每次都那么难受吗?
  封皮上的字晕开,慕千昙把书放回包,掀被躺下:不知道。
  我做噩梦醒来看到你的话,就会安心,那你呢?裳熵挪的近了些,扒住床沿:你会因为看到我而安心吗?
  慕千昙只拿后脑勺对着她:我看到你就心烦。
  床边沉默了。
  雪越下越大,隔着窗户能看到鹅毛大雪的纷飞影子。她能想象到外面是个怎样的惨白光景,那根井绳在脖子上逐渐勒紧,体内深处涌现出熟悉的对于大雪天的畏惧与不适。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自己沉入温暖的被子。
  时间与地点都不同,这里总归是安全的。
  后头少女突然问道:师尊,我能帮到你吗?
  这一问让人听着毫无头绪,却是把利剑。慕千昙听懂了她的潜层意思,甚至有点怀疑怀疑她是不是在装醉。回眸看了眼,还是那副傻样,默了会躺回去道:你安静点就算帮到我了。
  裳熵捂住嘴,可声音还是漏出来:我感觉身体好热啊,不说话难受。
  慕千昙道:嘴上说的好听要帮,结果还是不愿意是吧。
  裳熵急道:我愿意的。
  雪花自窗后渐渐结成片影,每片相连,又每片都清晰。慕千昙看了会,阖上眼,想着法让她闭嘴:你愿意?行,非要说的话,那你就说...
  说什么?
  说一万遍你愿意。
  好,你愿意,你...
  我说你。
  我愿意。
  嘘,别说出声,在心里悄悄说。
  床边再次静默了。
  久听不见她声,困意朦朦胧胧浮上来,慕千昙本就诸多疲惫压抑,在被窝窝里暖气烘着,很快便沉入梦乡,并少有的没做噩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时,天花板的花纹飘飘重叠,慕千昙神清气爽,察觉到身体也非常轻盈,比前日舒服多了。
  过滤后的白色日光洒在被子上,屋中闷了一整晚的热流被稀释成触感舒适的温暖空气。她躺着缓了会神,坐起身来。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微动,她迅捷回眸,就见裳熵靠着床头,脑袋一点一点,在睡与不睡的边缘挣扎。
  因着这一觉睡得很不错,她难得心情好:要睡就睡,那是什么样。
  一下头垂得狠,差点翻倒,裳熵猛地扶住床沿,醒了,脸上红晕褪去,眼下多了两团浅浅青色。
  她迷迷糊糊望向床上女人,脸埋进被子深吸一口气,才抬头笑道:最后一遍,我愿意。
  慕千昙显然忘记临睡前这茬:你愿意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裳熵用力眨巴眼,困得神志不清,口中道: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
  慕千昙道:还没醒酒啊。
  裳熵还想张嘴说话,眼睛闭上,身体往后一倒,呼呼大睡。慕千昙掀开被子,用脚尖踢了踢她肚皮,这既视感很强的动作,让她忽而想起去年文武试炼在监考点时拿这蠢龙肚子暖脚的过往。
  脚尖微微下压,碰到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体温,大冷天的用来暖脚再合适不过。慕千昙坐在床边,两只脚都放上去,像是贴着一块自动电热毯。她问道:你总讲一诺千金,上回说给我种昙花,你种了吗?
  被她踩着,裳熵含糊醒了会,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掀开衣服裹住肚皮上不太礼貌的那双脚,又睡着了。
  第111章 不忍
  两只脚都被衣服裹住,仿佛沉入热水盆,脊骨都松散些。慕千昙以掌根锤了锤侧颈,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力捶打改为缓慢揉捏。她眼神放空,听着那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犹豫般几下踱步,站定了。
  有人在门口等着。
  双脚自暖烘烘的肚皮上挪开,睡梦中的某人从衣服堆中伸出手,指尖挽留般自脚踝划过。慕千昙垂眸望她,踢开那点烫意,穿上房中特意准备的软底棉鞋走到门后开了门,门外正是秦河。
  我...视线刚碰上就躲开,秦河后退小半步,低下头,身体僵硬直板,断断续续道:我...我是来...
  来找裳熵?慕千昙干脆说。
  秦河道:是。她下意识抚摸着腰间剑柄,目光无处安放:我看她不在屋里,就在想是不是在您这。
  说到这,才想起自己忘记问好,躬身道:见过上仙。
  能听到窗外细微风声,在屋里刮起了看不见的小小旋风。慕千昙望着她头顶的发旋,故意没说话,等少女觉得疑惑,又明显不安起来时,才开口应着:嗯。
  秦河松了口气,缓缓站直。慕千昙扶住门:你师尊呢?
  秦河道:和小伏家主出去了。
  慕千昙问:你没去?
  秦河脸色一下变得难言起来,想也知道,必然是看出来这趟过来伏璃最想请的就是江舟摇,与其在旁边看别人对自家师尊献殷勤,倒不如自己出去玩会,所以拒绝了。
  她还没说什么,站在她旁边的一位侍女道:小家主安排了奴带您三位参观光明宫,或去塞顿城都可,看您选择与喜好。
  目光扫过她,慕千昙道:裳熵睡死了。
  秦河道:那我等会吧。
  慕千昙将门拉大:进来等吧,可能没那么快醒。
  这蠢龙可能一整夜都用来与困意作斗争,同时默念着我愿意了,到清晨那会才睡着,这一下约莫不到中午醒不来神。
  还没洗漱就见人不太舒服,把门拉开后慕千昙便回到床边,指尖探入储物袋里翻出自己制作并带来的洗漱用品,准备去房间内的私室清洗。
  秦河慢手慢脚走进来,看了眼床上还没叠的被子,迅速挪开视线,发现裳熵大刺刺睡地上,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注意到女人手中拿着的陌生东西。
  第一眼没看清,忍不住看了第二眼,慕千昙经过她,顿住,又倒回来问道:你好奇?
  秦河吓了一激灵:我...
  慕千昙把手里东西展示出来:牙刷,牙膏,洗面奶,见过吗?
  她来到这世界后经历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早些时候有很多事情许久都难以习惯,例如没有电力开灯,天总是黑得很早,且晚上太过于安静。还有没有智能导航,害她对着古老地图找半天才能摸清方向。
  不过这些都能够克服,不能克服的也克服了,就像手中这个她实在用不惯后自己动手做出来的牙刷,与瞎放原料做出来的牙膏与洗面奶,效果居然还行。
  能察觉到女人的目光,秦河僵立不动。室内过暖,热气拥簇到鼻尖,她出了身热汗,不知该怎么回应。好在女人没等太久,见她不说话便离开了,她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蹲在裳熵身边吐气。
  李碧鸢道:真看不出来,昙姐你会捉弄人呢。
  我有吗?走进私室,用脚关了门,慕千昙歪着头,把长发拢到身后:看她像我妹妹,逗一下。
  李碧鸢道:你妹妹这么乖巧吗?
  挤好牙膏,慕千昙把牙刷咬在齿间:不乖。
  何止不乖,刚遇见那会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在街巷里打架学来的满口脏话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好在后头给她纠正过来了,否则她真要嫌弃到不能承认那是她亲妹妹。
  当然,就算她那时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她们血管里流动着同源血液的事实。
  李碧鸢道:不乖,那你还说她像。
  片刻后,慕千昙就水吐出泡沫:那个做错事的表情很像。
  不敢面对的,不知道自己有理没理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纠结表情。
  她完全能理解秦河此刻面对她时复杂的心绪,之前喊打喊杀,被救后的矛盾分裂,放言要出去找证据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是个人都会觉得挫败,也会更加矛盾,不知如何调解。
  但凡她是个体贴之人都该不去招惹这小姑娘,可她不是,所以非得说那一句。
  李碧鸢偷笑:好吧,但是你跟她搭话,你不觉得尴尬吗?我光是看着都尴尬死喽。
  水流沾湿毛巾,慕千昙弯腰,细致擦着脸。几缕碎发贴在耳边,水滴润过薄粉双唇。如樱花般清透湿润的唇,说出来的话却无情:有多尴尬,比你之前被江缘祈听到心声还尴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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