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壶城毕竟是人间城市,来此游历者十之九分九都是凡人,对一只鬼帮不上忙。而偶尔一些仙家,看到会动的瓶子,该当成邪物,随手解决了。至于驱妖小仙,顶着弑神两字去找他,只会死的更快些。
  裳熵下午捉妖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弄死那只已抓到手的陶土小妖,混在人群中的她看到了,认为此人可求,便跟了过来,想犯险前来一试。
  小光头恳切道:壶城每条路我都走遍了,却看不见她的身影。我在想,她是不是忘记我们之间的诺言啦?她还记得最开始答应我的事吗?我想找到她,我想问问她。
  诺言两字如指尖,弹得裳熵心弦根根颤动。须臾,她沉声道好,我帮你找她,这也是一诺千金!
  话音刚落,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倒是正常高度,还能听见少女悄悄的低声:熵大姐,你睡了嘛。
  还以为下午那会说着玩的,她居然真的这么叫。这种略显年长的称呼用在明显年岁不大的人身上,慕千昙怎么听怎么别扭,蹙眉不松。裳熵倒是接受良好,去开了门:还没。
  门外正是谭雀,正在啃一根地瓜条:俺刚刚在屋头听见你大叫,来看看你。
  裳熵握住门扇,小声道:我吵到你睡觉了吗?对不起。
  没有,谭雀摇摇头:俺是怕你想不开勒,你没事就好,要吃地瓜条吗?
  从戏梦馆那边出来后,谭雀便对她形影不离,陪玩陪吃陪喝,到晚上也留意着,显然是担心她碰壁后心情不好,做出什么傻事。裳熵心中微暖,笑道:要吃。
  她拿了几根地瓜条,谭雀伸头往屋里瞅瞅:你咋还不睡。
  裳熵侧身让她进来:你来看看。
  谭雀进了屋中,先瞧见坐在床边神色浅淡的女人,缩着肩膀叫了声见过上仙,得到女人一声嗯后,她才敢往地上看,就见地板中间立着个瓶子,里头还钻出个在挥手打招呼的小光头,不免奇道:这是啥啊?
  裳熵道:你先来坐。
  两人围着瓶子盘腿坐下,裳熵把这瓶子敲门到刚刚答应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谭雀越听越奇,惊叹道:有这种事?那俺一起,也帮忙找!
  又是震耳朵的喊声,慕千昙倚着床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和三个孩子在同一屋里,简直就是地狱绘图,这还不如动物园呢。
  她说要帮忙,本是好事。但裳熵想到她原本是来此处玩耍的,却总是因为自己的事耽误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你去玩吧。
  谭雀拍拍胸脯:玩是次要的,和你一起才重要。再说了,光头。你可是鬼,却敢言弑神,好大的勇气,俺欣赏你。
  小光头昂首道:我不叫光头啦。
  谭雀道:那你叫什么?
  小光头支支吾吾,最终叹息道:我本来是有名字的,但我现在记不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如何死去,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缺失这最重要的两点信息,便是孤魂野鬼,最是难寻往迹。
  慕千昙听在耳中,轻敲着膝盖。
  若是换她来,就算答应了寻人,发现这点后也绝对不会再管,费时费力又占不到便宜,最后也不一定有结果。况且她们还要弑神,成功还好说,失败了不就得罪了当地神仙?倘若因为这种小鬼就招来一位可能的强大对手,更得不偿失了。
  可惜那蠢龙根本不会细究这些,就喜欢做这种仅凭热血,没什么回报的事。
  哦,当然,主角不求回报的出发点,总是得到作者精心安排的丰厚馈赠就是了。
  那边裳熵听罢,沉吟道:那你可知你要找的那位朋友叫什么?
  小光头摇头。裳熵又问:你还记得什么呢?
  刚问出口,她便反应过来,大概也只记得要去弑神的诺言了。
  不记名字,自然也不会记朋友长相,什么信息都没有,要去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实在棘手。
  裳熵悄悄看向床头。
  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若是在从前,她会想办法另辟蹊径,寻找对策,但遇见师尊后,就总是想先问问那个女人。
  从刘家,到鑫乐,再到之后种种,仿佛这世上,就没有那个女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她不懂的道理。再复杂的事情到她手里,就会条理清晰便于理解了。以至于现如今,裳熵养成了遇事先找她的习惯,就算自己知道答案,也知道也怎么办,也要先问一句,才会安心。
  就好像那个女人的一句肯定,比自己直接得来正确结果要更加重要。
  也许是注视过重,那女人侧首望来,起身向这边走了几步,嗓音一如往常冷御:说到哪了?
  裳熵以为她刚刚都没听,赶忙解释了一遍。慕千昙道:所以你要怎么找?
  女人身侧敛着烛火微光,没有责怪她多管闲事,甚至还主动问起。裳熵仰望着她,心怦怦跳:我想....把这个女孩的脸画下来,然后去找找看有没有认识她的,先找出她是谁,再去寻她朋友。
  现在是大半夜,总不能带着一只鬼去敲门问询,普通凡人对此等邪物接受度可并不高。但白日鬼物需要躲避,小光头大概要缩进瓶子里,没发出来见人。
  那么最佳方法,就是把她画下来,再去人多的地方问一问,多多打听。这座城很大,但再大也只是一座城,时间长了总能问到点消息。
  慕千昙点点头:你会画画吗?
  裳熵这下醒神,是了,她不会画。
  这怎么办!
  慕千昙也在思量着。
  一直走到这里,都还是原著剧情。接下来画鬼这点,是男主做的。他常常和鬼物打交道,很擅长做这种阴不阴阳不阳的事,但现在男主没来,而她要顶上。但她在小时候学过点素描后,已经十来年没碰过画笔了。
  要画到别人能认出来这是谁的程度,所需要的画技非常之高,她肯定达不到。
  捏捏鼻梁,慕千昙道:你先去问店家要点笔墨纸张。
  行不行先试试再说,实在画不出来就去现找个画家,再找不到就想办法拐弯抹角透露点原著剧情内容给她,反正只要别剧透的太明显和离谱,李闭眼那家伙应该都不会管的。
  裳熵弹起:好,我就去。
  她这就夺门而去,谭雀也赶紧跟上:带俺一个!
  两人下楼途中,谭雀撞了撞她肩膀,拍拍胸脯道:终于出来了,俺在你屋里都透不过气啊。每回看见你师尊,就觉得心慌。
  裳熵笑道:为什么啊?她又没打过你。
  是没打过俺,全打你了。不过,你晓得那种感觉吗?谭雀顺着气,遥想过去:俺之前在村里不是不受欢迎吗?人家都说俺是怪胎,但也有人愿意跟俺玩。本来是好好的,但后来碰到他们的娘亲,就完蛋了。他们娘亲会生气自家孩子和怪胎玩,但不会怪俺,只会打自家孩子勒。打的好狠,哭得村头村尾都能听见,听得俺都怕了,所以后来他们也不跟俺玩了。
  裳熵直觉她没说完,便边继续下楼边等着。就听她道:跟现在一样一样的,俺看见你师尊,总感觉是看见你哩娘,俺腿都发憷。
  不知怎的,裳熵虽自认为喜欢亲近那个女人,但绝不想把她划到那个关系里,就算是干娘也不行,仿佛加上这个字就要失去什么似的,便道:她可不是我娘。
  谭雀道:也算的!你没听过一个词吗?叫做,师者如母啊。
  第87章 师尊,帮我洗澡!
  师者如母,短短四个字,在裳熵心里凿四个坑,一个比一个深重。
  她皱巴着脸,本能察觉到这个说法很危险。
  母亲是伟大的,是需要敬重的,而师者教养,日夜相伴,横跨徒儿懵懂到知世这一整个阶段,的确也能符合如母两字,像是秦河与江舟摇就可见一斑。但裳熵觉得,她与慕千昙之间就不同,并非是因为那个女人对她并不温柔,也不是她不愿去敬重她,只是....
  只是她莫名觉得,如果被套进这种关系里了,配上那个只适合高高捧起的名头,将会放弃其他更让她向往的可能。
  她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
  于是,还没想明白,裳熵先狂甩头,否认道:不要这种!
  彼此之间也算熟悉了,还没见过她这种激烈反应,谭雀疑道:为啥呀?这只是个词,又不是说她真是你娘亲了。
  裳熵坚定道:反正就不会是。
  她这么说完,又惶恐了。难道别人也会这样想吗?别人也会觉得所谓师者如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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