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慕千昙道:你就直接给她?
裳熵道:嗯,她没有儿子了,也没人照顾,还要治病,需要钱花。
慕千昙道:她是老人,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你给她这么多钱,她又能力守住财吗?让歹人看见了,反而会见财起意。
经历了温家宴会厅与青竹园,裳熵备受打击,已不剩多少思考能力了。只是一团湿了毛的幼犬,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怎么做,不知该去哪里。对于她的骂声,也掀不起多少情绪波澜,仅仅低头挨骂。
将钱袋扔回去,慕千昙蹙眉道:什么死样子.....你数数钱袋里一共有多少钱,把数目说成两倍,给那个棺材铺老板,他看起来还算个好人。
裳熵双手捧着钱,问道:为什么要说两倍?
慕千昙道:你能不能稍微动动脑子?把数目说两倍,给的这些就是其中一半,告诉棺材铺老板好好照顾那个奶奶,等我们下次过来时,再把另一半给他,这样他就不会做前脚收钱后脚踹人的事,懂了吗?
裳熵捏着钱袋,眼珠滑到上目线,小心问:我们下次还会过来吗?
和她说两句话又要气的伤口疼,慕千昙厉声问道:你不知道吗?
裳熵摇头:我不知道。
那棺材铺老板也不会知道,照这么说就行了,废话真多。
慕千昙不想再给这个蠢货多费口舌,她本意想让这脑残龙见识下真正的黑暗人心是怎样的,结果真在这当起师尊了,真没意思,转身便自己回客栈。
见她离开,裳熵提高音量喊道:万一我们很久没来,他钱花完了,还是抛弃了老奶奶呢?
女人的声音远远飘来:那老家伙生病了,她还能活多久?能花到钱用完就算不错了。
不再理会身后人,慕千昙回到客栈,径直走回房间,躺在床上歇了会,才起来给伤口换药。
忍着疼撕下纱布,给新纱布倒上药品时,她想起这药是谁送的,不由得心里猜测。她这会不动声色溜了,若是被盘香饮发现,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找她说些什么。
算了,说就说吧。
把药贴上伤口,绕过腰裹好之后,慕千昙重躺在床上,放松身体,望着天花板发呆。
漆黑的天花板在她视线中渐渐凝聚成那具焦尸的模样,她鼻尖浮起一阵臭味,匆忙起身干呕几下。没吃东西,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却是一阵烧疼。
刚进这世界时,看到棺材里有具尸体都要头晕,现在看到烧成那样的焦尸也只是干呕,不得不说她还是有长进的。
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就能完全面不改色了吧。
又坐在床边歇了会,她叹了口气,下去叫了热水,拿了毛巾,沾着水给自己利利索索干干净净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这才觉得浑身爽利些。
小二来抬浴桶下楼时,门开着半扇。裳熵正好回来,从门前经过,怀中抱着个颇为眼熟的黑坛子,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东西?
等小二离开,慕千昙才想起那是什么,米酒坛。
白日去棺材铺时,的确发现那里有米酒。没想到让她去送个钱还搬来了这东西,慕千昙可不能忍受她酒后发癫,立即走到她门前,毫不客气踹开,肃然道:谁准你喝酒的?
裳熵坐在地上,两腿圈着米酒坛,伸手展示出五个铜板:我这次没用你的钱买,我用的是高家给我的五文钱,只不过那个爷爷没收罢了,所以这还是我自己买的。
慕千昙道:所以呢。
裳熵道:所以我可以喝,这是我的东西。
慕千昙道:你有病?非喝不可?
裳熵闷闷道:我要借酒消愁。
上回借酒消愁是拿水假装,这会用了米酒,也算是有长进。慕千昙扣住门扇,指了指她,道:我不管你,但先说好,你喝多了别来烦我。
第68章 师尊,你让我好难过
指尖扣着米酒坛坛口,裳熵低低嘀咕道:我肯定不找你。
还有,慕千昙回忆着原著情节,挑了些出来:你喝醉了要出去发疯,要大喊大叫跑来跑去,找人摔跤打滚什么的,把脸丢尽我都不会去捞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串指控说的像模像样,好像确有其事般。裳熵皱了皱眉,奇怪道:我还没喝,你怎么就料定我会喝醉,还会出丑呢?你怎么不想,万一我千杯不倒呢?
慕千昙冷笑一声,闻闻味就差不多了,还千杯不倒。她道:你喝吧,最好把脸蒙上,别到时候被别人认出来这是谁,再来丢我的脸。
被她语气中满满的嫌弃所刺,裳熵扒着酒坛叫道:不会丢脸的!我就在这里喝!我不出去!
既然她存心找死,慕千昙也不再劝她,最后瞥了眼,甩袖回屋。刚一进门,便把门扇关得死紧,插上两道锁才觉保险,又把窗户也拉上,不留缝隙,免得这家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吵闹个不停。
身上已洗完澡,正清清爽爽舒服着。胃里吃不下饭,也懒得下楼,此时又近傍晚,似乎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
脱去靴袜和外衣,慕千昙拿出书本,斜倚床头随手翻了翻。
才看了一会,眼睛针刺般酸酸的痛,腹间伤口也不安宁。她微蹙眉尖,脸上似多了几丝不耐烦。默然须臾后,伸手拆下了发间的鹤望兰步摇,以指为梳,散开瀑布长发。
成片乌黑流淌于肩颈,女人顺势向下滑动身体,直到完全躺下。她将打开的书盖于前胸,一手手背搭在眼前,遮挡着光线,徐徐长出口气。
这趟回宗门,将会有挺长一段时间不用走主线了,她会有大把空闲时间。到时候,养伤是一定的,那要不要顺便锻炼身体呢?
毕竟这副躯体以仙者角度来看,实在弱得不像话。
但修仙都找不到法门,如何炼体也不在她能力范围内,如果要锻炼的话,要不要去问问盘香饮?
她应该能给出一份适合原主体质的锻炼计划吧。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有人经过,脚步又快又重,像是一匹马扑登扑登跑过,让人忍不住侧目。
不用出去看,都知道是那脑残龙喝了酒,在发疯,好在方才那两句叮嘱是听进去了,往外跑而没有来烦她。如此倒也还好,随她怎么折腾吧。
将书阖上放回去,慕千昙找了个不会压迫伤口的姿势侧身躺好,阖上眼睛打算歇一会。
眼前黑暗刚刚降临,那具焦尸便浮现于脑海。回忆似乎要比现场观看还要细致,那凹凸不平的碳化表面,以及被烧融的眼球和蜷曲姿势,每处都在考验胃袋的承受能力。
慕千昙并起两指,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太阳穴,生生牵着思绪偏离,把那副画面从脑袋里血淋淋抠出来。
替代焦尸画面的,是温榆坐在轮椅上,用一把匕首刺进温武胸膛的情景。
那时她抱着共同毁灭的必死信念下手,脸上是一片雪地般的空茫表情。这神态像是一根小锤,在慕千昙心上轻轻捶打一下,余音久久未散。
她没想到,她在这个世界中能够共情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那个小疯子。
以至于她破天荒的,对一个陌生人多说了几句话。
睡意缓缓浮上来,如一片大型白色羽毛,把人包裹其中,柔缓波动,神思飘摇。
熟悉的梦境缓慢展开图景。
肺间是冷空气快速进出后留下的爆炸痛感,喉咙干燥到无法吞咽,嘴唇裂了几道红红口子。女人踉踉跄跄奔跑在雪地里,黑色夜空洒下盐粒般的雪花,砸的人抬不起头,迈不开脚。
其实没有跑太久,但近来工作太累,连做饭都觉得抬不起手,所以这么一段奔跑对她而言,已快把所剩无几的精力都耗费到见底。
还有多远?
还能跑到哪里去?
她跑不动了,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近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她想要顺应施行,一了百了,但又不能真正死掉,毕竟比她该死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只有她要含恨而终。
凭什么...
凭什么啊!
苍茫大雪倾倒而下,身后风雪中,似乎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唤。
千昙啊,千昙!
双腿折断般的酸痛,却不敢停下,慕千昙咬牙自语:滚啊...滚吧...
眼前模糊成白茫茫的一片,她未注意到脚下,踩到一块冻硬的寒冰,朝前摔倒在地:呃!
膝盖和下巴重重磕伤,手腕似乎也扭到一些,似乎没有,她身上疼的地方太多,分不清了。
身后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哭天抢地:千昙,你妹妹呢!怎么不见了?你把你妹妹送走了?你就想着和你妹妹过好日子是吧?你不要你妈妈了?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没良心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