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于习惯了末世后期那细嗅可辨五百米,粗闻可至千米的嗅觉变异能力的杜引岁来说,这就跟一千度近视的人把眼镜扔了一般,四舍五入等于什么都没闻到啊。
简直天崩开局。
不过现在被放上板车一路颠簸着接受完原主记忆的杜引岁,在生气之余,倒是生出了些希望。
虽然此刻周遭是普通人的嗅觉都无法忽视的浓郁霉味儿,杜引岁的心情倒反没有在路上闻着无公害无污染的草木清气时糟糕了。因为她发现,身上的疼痛减弱了一些。
无论是之前磕着的脑袋,还是可能断了的手脚,又或者是原身记忆里在前一晚上吊失败勒肿了的脖子,似乎都没有她刚穿来时疼了。
往坏处想,有可能是她开始适应了,又或者是更糟糕的身体失血过多引起了麻木。但是往好处想呢!
也许是清空她两次人生积蓄的老天终于长了眼,让她被末世锤炼过的体质也跟了过来呢!
毕竟以杜引岁在末世勤用异能一日不敢懈怠的经验来说,她穿来的那一刻闻到的都是真实,并非幻觉。无论是好吃的野菜野花,已经远去的肥鸡,还是……
脚步声伴着哗啦啦的铁链声,沉重靠近。
杜引岁能感觉到,手脚的衣服被轻轻撩起,混着纸张的摩挲声,应是药粉被淅淅索索地倒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痒痒的。杜引岁习惯性地想细嗅一下药粉的成分,但是很可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中药味儿罢了。
没事的,至少那一瞬,能证明嗅觉的异能一起穿过来了,自愈能力得到很多加强的体质一定也会跟过来的!
现在如植物人一般动弹不得的杜引岁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毕竟……按原身的记忆,今晚就是失去解药的第三日,毒发夺命日。若是末世变异后那已经不把普通毒素当回事儿,自愈能力也得到很多加强的体质没跟来……她穿越一场岂不是只有几个小时可以活!
若是在大爆炸中死在那恶劣的末世也就罢了,可撇开现在糟心的身体和身份不说,按原身的记忆这可是一个正常的古代世界啊!
没有乱窜的丧尸,没有侵占地盘的变异动植物,这个世界是能吃到正常味道的食物的啊!
就冲能吃上正常的食物……
她还想活!
她还能活!
尤其是,之前她就闻到了,这里浓浓的萝卜干和不知道什么豆类的味道。
萝卜啊!多少年了,七年了……不,感觉已经七百年没吃过了!
苦芨芨草,我的一生之敌,再也不见!
杜引岁馋馋地在记忆里挖掘末世前各种正常食物的味儿,正求生欲空前高涨时,突然脸侧有轻风拂过。
“杜姑娘,活下来吧。到了凛州,我便去开荒,待挣到了银钱,总有送你离开的办法。”
“你看此次同行的卫大……卫家老爷,他两次被流放两次回归都城任官,人活着才能有以后。”
“杜姑娘,我知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你且坚持坚持,待我……”
女子俯下身,声音低低稳重柔和,伴着温热的气息,似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希望,轻轻撞入杜引岁的耳中。
嗯,如果不是之前刚闻到过这人有多么的绝望,杜引岁就真信了。
且不说凛州的流人到底能不能挣上钱,就说她们这身份,怕是有钱也难跑。
还有那卫家老爷,是两次流放都特赦回京继续做官没错,但是这是他第三次流放了。人活着是能有以后,以后继续流放的以后么……
江芜是个好人,但是真的不大会哄人。
倒是最后那未尽的“待我……”多少泄了些真心意。
待她什么,待她这个废太子死了,他们就会觉得自己这个废太子妃没了价值,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了吗?真是天真啊。
也许原身在此,未必能听出未尽之意,但是那一瞬杜引岁闻到过江芜身上的味道,怎么说呢……按杜引岁的经验来说,那么浓重的绝望和痛苦的气息,江芜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
不,应该说,她活着,但是应该已经死了。
现在有意思的事情来了,一个已经彻底不想活了的人,正在绞尽脑汁地劝一个很想活的人活下去……
杜引岁只能无声长叹。
江芜,果然是个好人。
难怪她,没有好报。
第3章 “我也是女子……”
低矮潮霉的杂物房里,无言低语的二人求生希死。
外头还晒着半地芦菔的院里,刘老五殷勤地牵马引路,只没走出两步,就听得后面谭望淡淡一声“你留在这里盯着。”
刘老五飞快挤了笑回头,而后在意识到谭望并不是对自己出声后,很有眼力劲儿地拉着马快走了两步,转向了院子另一边的灶房。
“三桥驿咱自己的地……”赵七习惯性地开口,只话没说完,便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停了步子点头应道,“好嘞,我在这儿盯着。”
没多费口舌就得了应允,谭望本就严肃的脸色却又沉了几分:“怎么这次答应得这么快?要是平日,你肯定会说这常来常往的地,人都被脚镣锁屋里了,再锁个院子就行,驿站自有人来帮我们看着,就像之前那样。”
“哈哈哈,谭头你真是了解我,这话说的,就跟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个味儿。”赵七讪笑了两声,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敞着门的小杂间,幽了目光,“这次不是不一样么,我们这些年送了那么多波流放的,这还是第一次送身份这么贵重的。”
“流放的人,只有一种身份。”谭望听得出赵七说贵重二字时的戏谑,眉头更蹙紧了几分,想了想还是把话摊开道,“我不知道什么人找过你,但是老七,看在我们一同北行多次,也曾共历生死的份上,听我一句劝,有的人不是你可以随便动的。就像之前往凛州送过那么多次流放犯一样,这次我们也不过是走一趟普通的差。”
“哪儿有人找我……”赵七下意识地否认。
“你平日惯是懒散,刚才应我那般快暂不提,之前主动要求和我一道先送人过来是你赵七会做的事吗?”谭望打断赵七之后,便语不停歇,“就说之前,那两人一前一后跳坡,你立时和我一起下坡寻人,这在以前是可能的事吗?别说吊绳下坡,就是在上头拉绳的差事,非不得已你也不会自个儿上吧?”
谭望寥寥数语,直中靶心。
赵七面色僵了一瞬,只眼珠微转,又在嘴角重凝了几分邪笑:“谭头,收好处又不是我一个。况且,我一个小衙役都有人找上门,没理由他们会跳过你这个衙头吧?说说呗,他们要你做点啥?我觉得咱们应该还是一路人啊,难道这京里还能有人盼着她好吗?”
谭望:“……”
“我懂我懂,这都是额外的收入,不在我们平日分账的账里。”赵七自觉蠢笨,就算他的确人更坏,但是哪有跳过头儿就找他这喽啰的。不过现在想明白也不晚,有谭望一起,做什么都便利。
看着凑过来想要共谋一般的赵七,谭望没好气地呵了一声。
“我们要做的,就是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带着这些流放犯到达凛州。”谭望彻底冷了脸,面上的疤痕更显几分狰狞,手中剑鞘一抖兵戈声起,“我再说一次,就像以前一样,不要做多余的事,不然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和以前一样,是哪样?
赵七被谭望的肃杀模样镇了一镇,却又迷糊了几分。
“那路上的钱,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抠吗?”赵七不说自己后头如何,却是看向了远处灶房门口牵着马与里头婆子说话的刘老五。
“嗯,就和以前一样。”谭望收了几分气势,又再次郑重道,“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掺和的。”
哦,所以一起捞的钱还一起捞,自己额外的就不让挣呗。
话摊至此,虽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关系,但好歹的确有不少同行的情谊,赵七不大服气,索性直言道:“我也没要做什么,不过是路上多磋磨……”
“我不想知道。”谭望打断。
“可找我的是……”赵七还想说。
谭望抬起剑鞘制止:“我说了,我不想知道。我最后对你说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她只是个普通的流放犯。”
赵七:“……”
有的人丢下警告转身就走,有的人一头雾水邪火无处可发。
刘老五拉着马和板车带着那一脸凶相的衙役去了前头,田婆子紧着的心却是没落下半点儿。
无他,实在是院里剩下的那个衙役一张蹙眉憋火的脸,这会儿倒是比走了的那个更可怖了几分。
如果可以,田婆子一点儿都不想靠近火头子,但是谁让她没办法呢。
刚才刘老五吩咐完晚上的大活儿,临了给她丢了句忙完了顺便送两块布条给里头的人包扎伤口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