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更厉害的……是那已经长达十二年的锦国细作从业经验。
  等等……谁会给五岁的小孩喂毒培养她当细作啊!
  哦,是她亲爹啊……果然爹还是亲的渣。
  美貌的爹,风流的皇太女,多余的原配娘,好大一盆亲爹被夺,亲娘被迫自尽,小可怜被隐身世的狗血。
  那么问题来了,那爹有多美暂且不说,关键是脑子这个东西一定没有吧。
  想为妻子复仇,不该你这个枕边人去做吗?找关系送五岁的孩子去培养细作的地方学本领是怎么回事?人还没学成归来,你就和当年的皇太女,现在的锦国皇帝生了新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真服了……
  这边小姑娘在大昭国矜矜业业当细作,结果被卷入大昭皇权之争,配给了废太子当太子妃不说,还被一起流放了……眼见着人不在皇宫干没用了,连定期发放的解药都收不到了,毒发了失去了声音全身每寸都越来越疼,还硬挺着走上流放路,就指着亲爹能如当年说的那样和她一起为娘复仇这个愿景吊着一口气呢。结果刚出都城没多远就在道边茶铺听到了邻边锦国的亲爹十分受宠上位皇夫,还和大仇人生了孩子,大仇人爱极两人的孩子,为此大赦锦国的消息。
  这还能有什么好……
  小姑娘本就被毒药折磨得厉害了,心底的那团活气一下子就散掉了。
  杜引岁一时不知是以前努力都是泡沫,人生总被清空的自己更惨一些,还是这个活得不长也没什么滋味,人生的走马灯没转几圈就没了的小姑娘更惨一些。
  哦,现在来说,应该还是自己更惨一些。
  毕竟……小姑娘记忆的最后是从山坡坠落,人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死了。死了的人已经没有了感觉,但是穿越过来的自己背负了所有啊!
  跳下山,可能磕坏了的脑袋,断了的手脚,都让人很疼。
  上吊失败勒肿的脖子,也很疼啊。
  哦,还有那糟心的按理说今晚就会夺命的毒药……
  也不知是因为磕着了脑袋,还是因为身体里的毒药,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杜引岁穿是穿过来了,却只在最初还没接收原身记忆,摸不清楚情况时短暂地睁眼看了没两秒这新世界的蓝天绿地。下一瞬就成了这只有清醒意识,不能掌控身体,别说睁眼醒来,就是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的样子。
  虽说动弹不得,但是从在坠落山坡底被找到,再到江芜四处求人,最后不惜以死相逼才让这具身体被捞起躺板被马拉到此处,这一路的事,杜引岁都听得很清楚。
  无论是从原身记忆里做细作时收集的情报来看,还是从杜引岁穿来的这短暂一小段时间的经历来说,江芜……应该是个好人。
  那么问题来了,杜引岁无奈地感受本来不疼,现在越来越疼的腰间,那道好像被什么不断收紧的力。
  这位好人,生活的确会有很多纠结,但是困扰时不如试试揪你自己的衣服好不……
  第2章 江芜,果然是个好人……难怪她,没有好报。
  刘老五来得很快,田婆子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就一拐脚去了灶房,一眼都不敢多看那长得似比恶人还恶的衙役。
  “哎呀,是谭头来了!咱们这小驿,又得谭头帮衬了。”刘老五远远的,脸就笑得跟朵皱巴花儿似的,快步走向偏房门口的谭望,拱了拱手,又笑对一旁立着的赵七道,“这趟赵兄弟也一起啊。”
  “她摔伤了,看看还有救么。”谭望没什么寒暄的心情,抬手指了指屋里躺在稻草上的人。
  “从那么高的坡上掉下去,血糊糊的,我看没救。”赵七小声蛐蛐。
  三桥驿东西两院是正经的客房,而后院东边的这排破偏房,除了堆放杂物,便是给底层行路人或是被押送的犯人住的。
  站门口就闻着了老大一股霉味儿的刘老五扫了一眼这最末的一间偏房,只见那常年被各种杂物占去了大半空间的屋里,唯一稍有空处的角落烂草堆上一站一躺两个女子,虽未带枷锁,但囚衣和脚镣都是齐的。
  救囚犯啊……
  又看了一眼旁边背手杵着一脸冷漠的谭望,刘老五心里掂量了一下,都没往屋里进,直接从怀里摸出两个小纸包,试探地递向谭望,友好笑道“谭头还不知道我么,我哪儿有什么救人的本事,也就这三桥驿附近路难多山,我这常备着两包伤药。”
  “嗯。”谭望接过纸包,往屋里一丢。
  “这会儿不早了,谭头应该要住下吧?那我去给您安排晚上的房间?”刘老五再次试探道。
  谭望点头:“后面还有衙役八人,囚犯三十七人。哦,刑部司狱许大人也来了,你看着安排吧。”
  从两个囚犯变成三十几个囚犯,天虽然黑下来了,但是飞快心算的刘老五,眼睛亮起来了。
  “得嘞,我办事,谭头您放心!驿长大人在前头呢,好久不见您来,他很是惦记您呢。”刘老五躬身引路。
  “刘……刘老请等等……”在他们说话间已拆了纸包的江芜托着那薄薄一层药粉叫住了刘老五,“这药……”
  “外敷,包上,都包上就行。”刘老五看了一眼那女子脚踝处被绕在立柱上只容她行出两步的脚镣,开口的语气是好的,打断的态度是敷衍的。
  说罢,刘老五的目光又在躺着的那人身上溜了一圈,嗯脚镣也缠着墙柱了,看距离两人都够不着屋里另一边的杂物惹不出事儿来,不愧是谭头,办事就是牢靠。
  “她不止外伤,之前撞了头,脑后有个肿包,头里面会不会……”江芜试图与他说清情况。
  刘老五小心地瞄了一眼谭望,没看出什么暗示。
  “头里面的事我不懂,我就这么点儿外伤药,一个老头子不能给她小姑娘敷药吧,你自己弄弄呢。”刘老五摆摆手,不过倒也是老实话,他真不会别的。
  只刘老五又扫了一眼出声的女子,只见她头上随意裹着一块粗布,几缕从布缝里散出的发丝乌亮柔软,托着药包的手修长白皙,虽面沾灰土身着囚衣却仍难掩眉眼精致周身贵气,一看就是富贵地方养出来的人。
  真是人有起落,希望是个带上钱的聪明人。
  刘老五心中扒拉着算盘,应付着多丢了一句:“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布条包包哈。”
  “能进来帮忙看看,诊个脉……”江芜艰难地想要拦人,短短的脚镣呼啦作响,在脚踝与柱子间绷得紧紧。
  “你……”赵七挑了眉转身。
  谭望握着剑鞘的右手向前伸了一下挡住赵七,皱眉向屋中人道:“他不会。”
  “这些不够……”江芜攥紧了手里的纸包,“附近的村里有没有大夫,或者……”
  “你可以选择现在去给她包扎,或者等她血流干。”谭望漠然道。
  干,是不会流干的。
  虽然此时杜引岁觉得自己被困在了意识的混沌间,只有无感却无法清醒去掌控身体,但是在刚穿来的那一瞬,她闻到了的。
  作为嗅觉能力者中的佼佼者,身体的本能,甚至让杜引岁的嗅觉先于意识清醒。
  水气清新,土地芬芳,鲜活的草木淡淡的青涩……
  方圆千米,没有丧尸的恶臭,没有变异动植物的复杂气息,只有普通落叶淡淡的腐味儿。
  还有……荠菜,水芹,菊花,很小的鸟,壮壮的驴马,吃得多拉得也不少的鸡……那应该是两只很肥的鸡啊……!
  然后,她闻到了……很近的,源自某一个人的,绝望的味道。
  万物的凋零与荒芜,腐朽衰败,交织的苦涩与酸涩在空旷冰冷间聚散,是绝望是心死是无限的痛苦与麻木,是这个人类过于浓烈的情绪外放的味道,强势地盖过了之前所有自然诱人的美好,也盖过了附近不少人身上复杂的淡淡气息。
  那会儿杜引岁刚穿来,还没接收原身的记忆,更来不及搞清楚情况,只是在闻到那越来越近的浓郁绝望之气时,下意识努力地睁开了眼。
  匆忙慌乱的脚步伴随着金属频频撞击的奇怪声响,一个身着赭色衣衫的女子仓皇奔来。
  模糊的视线里,是苍白的脸乌亮凌乱的发丝,是赭衫中心巨大的“囚”字,还有那脚踝间那差点绊倒女子的金属铁链。
  那是杜引岁穿来之后,看这世界的第一眼,目前来说,也是唯一一眼。
  一眼后,杜引岁便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全部掌控,连睁眼都做不到了,最糟糕的是……同时,她闻不到了。
  不,不能说闻不到了。
  那时躺在草地上的杜引岁还是可以闻到的,她还能闻到近在脸边的草和泥土和极有可能源自疼痛自身的血腥气,还有……带着一丝暖意探来鼻尖的混着铁锈味和干涩尘土味的人味儿。
  周围有什么草木人畜,有多少,有多远,是什么样子,多好或多坏,心情是满足还是绝望……她都闻不到了。
  是已经时隔太久,已经十分陌生的,普通人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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