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她道:“我试试看吧。”
他们继续往前,从操场后面绕过去,再抄近路穿过社团活动大楼,只要走出这条小道,外面就是体育馆了。而四点钟方向的位置,只有一座建筑——就是体育馆。
快到小道出口的时候,杏子捧在手里的“司南”忽然不转了,羽根直挺挺地指着一墙之隔的体育馆,黑色羽毛上面的红纹逐渐燃烧,变成了一种特殊的红宝石色,一度压制住了这个世界过饱和的粉色光源。
“看来你的占卜没错。”男人道。
杏子碰了碰黑色羽毛,还是冰冰凉凉的触感,所谓的“燃烧”不过是一种视觉效果,并没有真的发生耗氧放热的“化学反应”。
她收起手,淡淡道:“那不是占卜,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尝试——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着话,他们终于走出了小道,抬起头,仔细打量体育馆。
——这里已经不能说是体育馆了,称其为“烂尾楼”也不为过。
这个体育馆与杏子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巨大的场馆根本就没有建完,只搭好了两层楼,生锈的钢筋和水泥都裸露在外面,灰扑扑的,还有一堆暂未处理的建筑废材堆弃在里面,杂乱无章。
外头倒是干净,没有沙土堆积,却也看不到挖掘机和货车,看样子这里是不打算完工了。
除此之外,这块废弃工地处处都是警示标志,有缠在树上的警戒线,有扎在地上的木牌,甚至还有古老的草绳横在工地的入口处,走近一看,是神社才会用到的那种“注连绳”,上面还绑了“纸垂”。
“有意思,”男人走了过来,站在杏子旁边,摸了摸下巴,“‘注连绳’——在神道教中象徵着神界和外界的分隔,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神界’,还是里面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是‘神界’呢?”
杏子没有回答他。她正在看自己左手边的警示标语——那是一块插在地上的木牌。
这个方向有很多木牌,像是雨后春笋,挨挨挤挤地竖起来。它们新旧不一,有的已经被风化的看不清文字了,有的还很新。粉色的太阳把这些文字照成一种奇怪的灰黑色,像是死亡的颜色。
那些警示牌无一例外,提醒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罪行深重者勿往下走。”她读了出来。
……往下走?
从哪走?
她侧过身,踮起脚,试图从“注连绳”拦住的简易大门处往里望。
但她还什么都没看到,就听见男人道:“一楼中间的位置,有个向下的通道,方形的,有光照的地方能看到水泥砌的楼梯,再往下就不知道了。”
“这还真是……”
杏子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男人就掀开“注连绳”进去了。
她愣了愣,赶忙道:“等等,你……”
……没看警示牌吗?
“我看了警示牌,”他就像知道杏子要问什么一样,回答道,“不过直觉告诉我,越是警告的东西,越要反着来,不然就得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我反正是不会这么浪费时间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在恐怖电影里面,这种不听警告、第一个“吃螃蟹”、还因为乱走落单的——可都是第一个退场的。
“我也没说不进去,只是建议多观察一会儿。”
“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男人点点头,赞同了杏子的观点,倚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墙,打了个哈欠,“观察好了跟我说一声。”
杏子好气又好笑道:“行,领导,需要给您搬张椅子吗?”
***
杏子观察了一圈。
她发现洞底下有声音,不大,有点儿像风声,又有点儿像野兽的喘息,哼哧哼哧的,若有似无。光透不进里面,只能看到水泥台阶越往下越模糊,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距离地下入口大约二十米远的一个水泥隔间里面,出现了大量的黑色羽毛,看那掉毛程度,像是有人在这里杀了一头鸡。
就在杏子靠近的时候,羽毛堆积最厚的位置,忽然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最上面的几片羽毛都被震落了。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正好撞到了被吸引过来的男人身上。他的手里提着一盏复古煤油灯,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好像还能用。
“这是什么?掉了一地毛,野味烧烤?”
男人一边调侃,一边把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像拄着一根“人形拐杖”。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是烧烤的?”她道。
“我们野外生存的时候,都是这么打一只肥鸟下来,拔了干净了整只烤。”
“你找回记忆了?”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片段,只要火候掌握到位,即便缺乏调味品,也能很美味。”
说到这里,男人拍了拍杏子的肩膀,鼓励道:“速战速决吧,我饿了。”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游刃有余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但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在这里会感到饿吗?”
最开始遇到的时候,他也在跟她讨吃的,虽然她提供了炒面面包,但那个东西最后并没有进任何人的肚子,而是遗落在了校长室。
“会啊,消耗那么大,你难道不饿?”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剥开这个羽毛堆成的“小土包”,捡起了被埋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架手机,银白色的老式翻盖,下边拴着一串佛珠挂绳,以白玉菩提为主,黄杨木莲花和橄榄核隔片为点缀,看样式,还是女孩子的款式。
不知为何,杏子对这架手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手机的盖面小屏幕亮了。
——上面提示有新邮件。
第91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五)往上走,不回头……
男人拍了拍沾在衣袖上的羽毛,站起身——轻飘飘的羽毛随着卷起的气流,在他的脚边转出一阵小小的旋风。
他把手机递给杏子。
她接过,低头一看,这个手机有些时日了,上面尽是磕碰的痕迹。看起来,使用者也是个粗枝大叶的性格。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邮件,按照习惯,她先点开了更早的一条。
这条邮件的发件人是“我”,收件人也是“我”,内容比预想的啰嗦,口吻也让人很不爽。
上面写到——
“正因为是你,所以我就直说了——杏子,世界狭小才是你的生存之道,若是把目标拓展到自己也无法掌控的地步,简直愚蠢——收好手机,回到教室,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的。”
莫名其妙,她捏紧手机,心想,怎么一个随机投放的邮件,也能精准挖苦到她的头上?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男人瞥了她一眼,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没有死绝,眉头一挑,笑道:“生气了?写给你的?”
“……”
“杏子?”
男人念出了邮件上的名字,微微歪头,若有所思,“这是你的名字?我总感觉哪里写错了。”
“哪里都没有错,我就叫这个名字。”
“不,肯定错了。”
男人还是老样子,对于不了解的事物,迷之自信。
“行啦,叫了十八年的名字,好认的很。”
她推了推男人的胳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别尬聊了好不好?”
“我可不是没话找话。”
男人嘟囔一句,任由她推着,走到一边,也不纠缠,低头摆弄起捡来的煤油灯。
杏子收回手,找了根承重柱靠着,继续操作手机,退出了这条奇怪的邮件,点开了另一条。
这一条就更奇怪了,发件人直接是“■■@&$■#”,像是系统乱码,也不知对方到底起了个什么名字,会被打码到这种程度。
更令人在意的是,点开之后,里头的内容全是空白。
啊——不对。
她尝试按了“下”键,发现进度条没有到底,继续按动,在无数空行之后,屏幕出现了一段话:
不要问,砸碎手机,下来。
光标停留在句号的末尾,黑白交加地闪烁着。
……砸手机?为什么?
说起来,这种“自说自话”的命令口吻可谓“似曾相识”,就好像……她眯起眼睛,侧头看了男人一眼。对方察觉到了视线,也看过来。
“怎么了?”
他转了转手中的煤油灯——这盏灯已经被点亮了,微弱的灯光,在强烈的粉色光线之下,并不怎么显眼。
“这语气,”她举起手机,指尖点了点上面的文字,开玩笑道,“感觉像是你发的。”
“我?”
男人就势俯身,从后往前,下巴几乎搭在她的肩膀上,读了出来,“不要问……砸碎手机,下来?”
她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这个男人缺了点距离感,是她不擅长对付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