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还算你有理智。”
  斑从树上落了下来。他的翅膀太大,在这片树林里不能尽情展开。他索性用上变身术,变成了自己正常的样子,甩了甩胳膊。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他侧过头,看向杏里。
  “我想修改的是我自己的‘规则’——首先,让‘神降’的‘必死’变的可控,其次,改变‘神龛’的状态,让我的‘意识空间’变成一种可以利用的‘空间资源’,方便我在逃离高专后,能有一个安全可靠的容身之处。”
  “到头来,你是‘逃亡主义’啊。”
  斑勾起嘴角,也像她那样,倚着树干,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我承认,但我除了逃亡,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对上斑的视线,眼角微弯,从容一笑,“而且您也没资格说我。”
  “我为什么没有?”
  “‘月之眼计划’其实也半斤八两吧?”
  她看着斑,见他没有反驳,离开略带湿气的树干,绕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此时,她一脚踏入了半明半暗的清晨山雾,边缘朦胧,看起来有几分失真。
  她踮起脚,轻轻往前探着脑袋,黑色的眼睛,与这藏匿在清晨的树影一样,逐渐变得透亮:“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逃亡’,而您是想拉全世界下水——但这并不能掩盖您想逃避的事实。”
  “你把我和带土算作一类人?”
  “难道不是吗?”
  “……”
  “生气了?”
  斑笑了:“我要是事事都生气,早就被你们俩气死了。”
  “那我就当您默认了。”
  “少来。”说归说,但他的反驳并没有太过认真。
  杏里知道,宇智波斑是个擅长复盘的人,在经历了“理想破灭”的糟心事之后,他或许能更加客观理性地审视自己。
  但她也知道,即便认识到错误,这个人也不会停下来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畏思考,也不畏行动,真让人羡慕。
  “我倒是有个想法,”斑道,“不如用你的力量去施展‘月之眼计划’,或许可以一口气实现我们两个人的理想。”
  果然……
  按这个人的脑回路,他大概还是觉得,没有实践过的理论,不能直接定义好坏——“月之眼计划”虽然是“逃亡主义”的避风港,但“逃避”本身并非错事。
  当然,“开历史倒车”的行为是愚蠢的,宇智波斑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坚信,自己的“逃亡主义”与旁人不同——如果“月之眼计划”可以正确地执行下去,不失为一种特殊的“革新”。
  他始终认为,自己的理想是往前走的,具有跨时代意义,甚至可以促进人类完成新一轮“进化”。
  “我对‘月之眼计划’本身没有任何意见,就是觉得麻烦了点。”
  杏里站在朦胧的雾气中,身后,阳光形成一道道光束,带着花露的芬芳,落在山间,霎时间,低调的郊外山林变得金碧辉煌。
  “但是,我的力量是行不通的。”
  她站在晨光里,身上的色彩也被染成了金色,像是一尊落寞的古典雕像。
  “我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55章 岔路口与末路(三)杏里的过往(其五……
  人的灵魂,追根溯源,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反而是入侵者。
  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奇怪,但她所见到的世界确实如此。
  ——不管是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只是某个不可名状生物的一个投影。
  当然,她更喜欢用“游戏”来解释这种现象。
  这个“游戏”是个openworld(开放世界),“角色”可以自由探索,每个“角色”的背后都有一个“玩家”,只要“角色”按照“玩家”设置的底层代码运行,就不会被删除。
  然而,她却遇到了代码异常的情况。
  那是在发动领域——“万象尽破归于虚”的时候,出现的bug。
  她还记得,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吊诡地静止了。
  ——那是一种包括呼吸的流动都静止的沉寂,一切都变样了,落叶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悬停在半空中,蝉鸣消失,禅院甚尔也消失了。
  怪事……
  这种异常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原本计划通过“特制结界”,让自己的“意识空间”变成“琼脂凝胶”一样的东西,包裹住领域展开形成的“奇点”——将其强制拟态成一种特殊“咒具”。
  按理说,她应该会在外面,手捧着这个“咒具”,进行相关“规则”的破坏和重构——而不是在里面,和“奇点”关在一起,叫天天不
  应,叫地地不灵。
  而且……这里真的是自己的“意识空间”吗?
  她看向这个静默的山顶世界,忽然产生了一种,她到底是在里世界,还是在表世界的茫然。
  她走向不久前禅院甚尔还逗留的悬崖边。
  这里没有人待过的痕迹,但有一条向下的阶梯。
  这是一条奇怪的阶梯,不知什么材质,被漆成白色,看着像是舞台造景用的那种三合板台阶。
  她毫无所觉,就这么沿着阶梯走下去,就像本来她就是从这里上来似的。
  后来再度回忆,她知道这种状态叫做“迷失”,但当时她并不知道。
  白色阶梯直上直下,没有拐弯。她走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她回到了自己家——那个迷宫一样庞大而古旧的五条本家。
  她的弟弟就坐在院子里吃早餐,是很典型日式早餐,有米饭有烤鱼还有味增汤。
  他拿筷子拨弄着味噌汤上的香葱,听到动静,抬起头,银色头发反射着阳光。
  他扶了扶脸上的墨镜,笑吟吟道,姐姐你迟到了。
  她很疑惑,迟到?
  杏子姐,你忘啦?今天不是周末,要上学呢!
  是了——她忽然想起来,今天确实要上学。
  她就读的是一所“偏差值”很高的公立高中,在这个“重压”、“唯成绩论”的地方,不把自己的目标大学说成“东大”、“早稻田”之流,都不好意思开口聊理想。
  但是……她真的有考上这么厉害的高中吗?
  她路过自己的弟弟,往放了书包的房间走去。
  然后,她又想起来一件事,这个弟弟是她的亲弟弟。
  她的父亲是家中独子,早早就继承了家业,现在正在欧洲的分公司忙项目。母亲与他伉俪情深,也跟了过去。他们姐弟俩自小就见不着几回父母。
  不过,这并不要紧,面对父母,她反而不自在,现在就很好。
  她穿过院子,在长廊七拐八绕,就在她以为要迷路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房间。
  书包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的椅子上,塞的鼓鼓的。
  她拎起书包,看着这个过于商务化的房间,产生了一丝疑惑——比起她的卧室,这里更像是酒店的标间。
  房间里有很多镜子——书桌上、墙上、壁橱门上、天花板上……每一面都映出了她困惑的表情。
  她听见了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百足虫在木地板爬动,但是镜子里只有她自己,门口是一片漆黑,漆黑中还有不知名的浓雾。然后,她发觉这些镜子方方正正的,倒像是摄像机的屏幕。正想着,镜头右上角就出现了红色的“rec标识”,门外漆黑的部分,忽然出现了白色方框。
  人像识别。
  一回头,她就见弟弟站在门口,还戴着那副不伦不类的墨镜。外头阳光灿烂,晃得人眼晕。
  没有任何异常。
  刚刚……她在想什么呢?
  弟弟对她伸出手,笑嘻嘻地,催促道,走吧走吧,杏子姐,要来不及了。
  到底来不及什么呢?
  迟到啊!
  是啊,要迟到了。
  她伸出手,任由弟弟牵着,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外头的街区。弟弟的个头很高,走在前头,影子笼罩了她,几乎挡去了阳光。
  不过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她左右两侧的视线,并不受遮挡。
  这条街道很宽敞,在老宅外头,古色古香,是著名的网红打卡点。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广告牌,有很多穿玩偶服的人站在路边,个个看着至少有两米高,弟弟在他们面前都变得矮了。
  这些“玩偶服”也不发传单,要么原地不动,要么低头乱走,不声不响,漫无目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看着怪渗人的。
  弟弟的掌心湿乎乎的,像是出了很多汗,黏黏的,有一种近似胶水的质地。她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粘住了,多少有些恶心。
  她喊住自己的弟弟,说她认得去学校的路,不需要送了。
  “您真的认路吗?”
  弟弟笑嘻嘻地,说着话,没有回头。
  ……您?
  奇怪……他是那种会用敬语的人吗?
  她的内心闪过一丝疑惑,但也就是一瞬,仿佛大风天的烛火,乍现一下,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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