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哎呀那都是话赶话,我嘴上骗您,心里可不好受了。”
陆子尧依旧吹胡子瞪眼,“你俩想想,该怎么给我赔罪。”
“得赔得赔。”阿棠眼珠一转,拉着晏元昭到一旁,和他说了几句话。
晏元昭的脸泛起了古怪的红。
阿棠又悄声叽咕一阵,拉着他袖子撒娇,最后晏元昭勉强点点头。
他一本正经道:“陆先生,作为赔罪,我们夫妇陪您喝酒。”
“喝酒?”陆子尧奇道,“阿棠可以,你行么?”
“他可以的!”阿棠抢来话,“不过他只陪两杯,剩下的我陪您喝。我们可以一边喝,一边欣赏他醉后的样子,权当助兴。”
陆子尧来了兴致,“元昭醉后,是什么样?”
阿棠只嘿嘿笑,“反正不会让您失望。”
晏元昭叹了口气,闷声道:“要让先生见笑了。”
第115章 识琴声阿棠两眼发直,只觉天都要塌了……
晏元昭与沈氏女和离之事,迅速传扬出去。
神秘的沈氏女久卧床榻,一朝病
好后和离入道,又偏巧赶上晏元昭外室进府的时机,不少人心里泛起了嘀咕,猜想其中恐怕有些联系。
然而晏元昭面上一派坦荡,沈家也平平静静,沈氏女从头到尾不露行踪,众人的议论便如石入水,只冒出来点儿声,就旋即沉底平息了。
倒是钟京有些高门为自家女儿盯上了晏相续弦的位子,央着和长公主母子说得上话的命妇居中做媒。
无一例外,全碰上了钉子。
他们心道,听说晏相当初娶妻时,千挑万选才相中了沈氏女,结果娶回来是个病的,莫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待续弦才更加慎重。
于是耐着性子等下去,不管怎样,晏相年纪轻轻,膝下也无子嗣,总是要续娶的。
可等着等着,却等来了晏相将外室扶正的消息。
众人惊掉了下巴,堂堂宰执,抬一个无父无母无门第的孤女做正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一时间,批他离经叛道、蔑视礼法的声音甚嚣尘上,还有御史上了折子弹劾,新帝看过折子,叫来自家外甥叱了几句了事。
有那上了年纪的人,想起当年长公主追求驸马的事,若有所思,以前都道是晏相克己复礼,身上不带一点公主霸道骄纵的影子,现在看来,母子俩在婚事上的任性妄为,可不是一脉相承么?
外界物议如沸,公主府内却是岁月静好。
三月春和景明,杨柳如烟,晏相夫妇与长公主、陆子尧齐聚府内轩亭。轩中置着一张桐木七弦琴,琴身上了年头,一眼名贵不凡,随着晏元昭的拨弄调试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低鸣。
晏元昭自父亲身故后将琴束之高阁,多年过去,长公主精神渐平稳,不再抗拒琴声。阿棠有心想见识一下小晏郎君抚琴的风采,哄得他松口把琴搬了出来。而在座的两位长辈,却是欲借琴音,怀念故人。
晏元昭挽了袖,清心静念,修长手指滑上琴弦。
悠悠的琴声从指下荡出来,不是浑厚宽广的路子,而是空灵清亮的,好似山涧里的泉水,温柔地流淌过耳。
晏郎君不苟言笑,沉稳持重,琴声却轻盈柔软。
他抚琴的手自在悠游,挺拔的腰像鹤一样漂亮,春光落在他鬓旁,姿容无双。
阿棠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她一心不能二用,欣赏人就没法分神听曲儿,听了曲儿就顾不上看人,颇为苦恼。
一曲终了,长公主貌伤神悴,陆子尧也有些怅然,两人都没说话。
只有阿棠积极捧场,“夫君这支《碧落白云曲》弹得真好,尽得曲中飘渺意,听着好像漫步在云间似的。”
晏元昭头微歪,“你怎知道这首曲名唤碧落白云?”
“你忘啦,我阿娘是琴师,我识得的琴曲可不少。”阿棠理所当然道。
“可是《碧落白云曲》乃是玉溪先生晚年所作,所传者仅两位弟子,听过的人寥寥无几。”陆子尧回过神,疑惑道,“你怎可能听过呢?”
“真的?”阿棠懵了,“我阿娘就会弹啊。”
陆子尧和长公主脸色一变。
“令堂是认识阿微,还是认识翊钧?”陆子尧奇道,“竟如此有缘分,甚至你面容还尤其肖似阿微......”
晏元昭豁然明白,陆子尧先前提过的与阿棠相像的红颜知己,原来就是父亲的师姐秦微。
“阿棠,和父亲同门学琴之人姓秦名微,乃故秦相的女儿。”他道。
阿棠点头,“我听永安公主提过她,原来她姓秦啊。”
怪道公主当时没有介绍她家门,秦家巨贪,臭名昭著,被抄家后百姓人人叫好,秦微的处境想必很尴尬。
晏元昭心念一转,隐约冒出一个猜想。
“你母亲遭难失忆,流落江南,你又和秦微娘子长得像。”他直言道,“会不会令堂就是这位秦娘子?”
此问一出,在场几人都是一愣。
阿棠道:“她不是已身故了吗?”
“她于泰康十五年投水,却一直没有找到尸首。”晏元昭道。
“泰康十五年......”阿棠沉吟道,“我就是这一年出生的。这一年春天的时候,阿娘被人在河滩上发现救起,她失掉了记忆,从北方流浪到了南方。这么说,我阿娘确实很有可能是这位秦娘子。”
陆子尧从席上站起,冲到阿棠面前,“令堂真是阿微?她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
“陆先生,先别急。”晏元昭看向阿棠,“我再弹几曲,你听一听,看看识不识得。”
阿棠轻轻点头。
晏元昭信手弹了几支琴曲片段。
《玉笙》、《寒庐》、《兼济》、《濯缨曲》……阿棠一曲一曲给出了名字。
晏元昭停止弹奏,表情复杂,“这些都是玉溪先生所作,比《碧落白云》还要更不常见。”
“我阿娘全部弹给我听过……”阿棠怔怔道,“她确实曾在山上学琴,她说过,她学琴的山上有一片棠树林,花开时特别美,我的名字就来源于此。”
“是阿微,就是她!”陆子尧大声道,“这是夷山的棠树林没错,阿棠,你是阿微的女儿啊!”
阿棠素知她阿娘出身不普通,但身份特殊至此,还是令她无比震惊。
她下意识地去看晏元昭。
晏元昭把她的手拢在掌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长公主幽幽道:“我就知道秦微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在河里。你是她的女儿,真奇妙。”
“阿棠,你快说说,阿微她记忆恢复没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现在又在哪里?”
陆子尧疾声问完,忽然想起阿棠说过自己一人漂泊江湖,那秦微岂非……
果然听到阿棠答:“陆先生,我阿娘在十六年前就去世了。她记忆恢复了很多,但她不愿和我提起她的过去,我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都想起来。”
“她……她怎么去世的?”陆子尧颤声问。
阿棠沉默一瞬,而后道:“病故。”
陆子尧黯了眉眼,“罢了,还好她留有一条血脉在世上。你……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对阿微好不好?”
“我没有父亲。”阿棠对着陆子尧道,“阿娘是怀着我被人救起的,她在投水时就有身孕了,只是她当时不知道。陆先生,我阿娘为何要投水,我父亲又是谁,您知道吗?”
闻言,陆子尧刹那间如挨一重击,面露痛苦,颓然坐下。
阿棠看他神色有变,眼儿一眨,“陆先生,该不会您是我父亲吧?”
陆子尧苦笑,“我没有这个福分。”
他求救般地看向脸色同样不好的长公主,“长公主,您怎么看?”
长公主深深蹙眉,“我们想的答案一样,不是吗?以秦微的性子,恐怕不会再有旁人了。”
“阿棠,你转过脸来,我看看你。”长公主命令道。
阿棠从她所言。
长公主的一双凤眸好似一把刀,将她面上五官仔仔细细剖开检视了一番。
阿棠眼见着她脸上冒出怒火。
片刻后,长公主移开眼,恨恨地向旁啐了一口。
不会是……
阿棠心里陡然又蹦出一个猜测。
秦微和驸马为师姐弟,同门学琴必然情谊深厚,而长公主明显不太喜欢秦微,现在反应又这么激烈,该不会,该不会她父亲是晏驸马吧!
阿棠两眼发直,只觉天都要塌了。
晏元昭道:“母亲是发现什么了?阿棠父亲我可认识?”
“你别问了。”阿棠苦涩道,“我不想知道父亲是谁了,母亲肯定还有一些关于父亲的记忆,但她从来没提过。她不想叫我知道!”
她把晏元昭的手往他怀里一摔,声音竟带上了一点哭腔。
晏元昭忙安抚她,“阿棠,你别急,我不问就是了。”
阿棠看他茫然的样子,心道他还傻傻地半点没猜到呢,她又委屈又害怕,越想越绝望,倾身就要往他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