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这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阿棠一阵心慌。太急了,太快了,她还没有好好去想怎么离开,怎么和他道别......
  她长长叹一口气,第无数次探头看窗外院门。
  晏元昭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终于,她看到黑夜里那个熟悉的人影,忙像只迅捷的鸟儿一般,出了房,出了屋,扑到他面前,“晏元昭,为什么突然要走啊?”
  她说完才注意到他不对劲儿,夜太深了,她看不见他神情脸色,却本能地感到他周身一股灰沉沉的气息。
  “你,你怎么啦?”
  晏元昭一言不发,忽地伸手抱住她,紧紧靠着她肩膀。
  阿棠承载着他半身的重量,只觉得比平日还要重出百倍、千倍。她茫然地轻拍他背,试图把这些她不理解的重量拍走。
  “阿棠......”他唤她,声音又轻又重。
  “我在呢。”
  晏元昭喉头一滚,将她抱得更紧。
  第106章 不要走“阿棠,我需要你。”……
  阿棠连拖带抱地把晏元昭弄进屋。
  他除了叫她的名字,不说别的。阿棠满头雾水,倒也晓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刚强骄傲的男人露出如此一面。
  她静静地让他抱着,空寂的屋子里,跳跃的烛花将他们相偎的影子投在门上,像两座缠绵的小山。
  过了一会儿,阿棠觉得压在身上的分量轻了一些。
  她松开他,看到晏元昭的脸色很不好,阿棠用手轻柔地帮他揉太阳穴,将他的眼睛揉回来了一点神采。
  晏元昭拿下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岑义背后的的人是谁了。”
  “是谁呀?”
  “定远侯府世子。”
  “这不是裴简——”阿棠骤然失声,嘴巴张大,“不是……这这这……裴世子?天天摇着个扇子冲小娘子笑的那个?”
  晏元昭轻轻点点头。
  大量信息冲涌脑海,阿棠愣了好一会儿神,“那岂不是说,云岫的主子也是他了?”
  “是他。”
  阿棠又惊又恼,抱着晏元昭胳膊,眉眼乱飞,“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他想做什么啊?”
  晏元昭望着虚空,半晌幽幽道:“他想……”那个词被他艰涩地吐出来,“造反。”
  阿棠惯爱妄言,此时却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所以你要立刻回钟京……你准备告发他?还是劝阻他,救他?”
  晏元昭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俊朗面容流露出无限疲惫。他把阿棠拉进怀,贴着她鬓发,声音微颤,“阿棠,你不要走。”
  阿棠轻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呢。”
  “陪我,陪我回钟京。”他低声道,“我需要你。”
  阿棠一动不动。堂烛空明,映照女郎起伏不定的眼波。
  许久,她听到自己说了声,好。
  ......
  火苗从暗黄的纸页边缘窜起,所侵之处,瞬间成灰。不多时,一沓厚厚的书信都烧完了。
  “父亲,母亲在烧东西!”
  裴简走进房,阿谦迈着短腿,嚷嚷着来迎他。裴简蹲下抱了抱他,“嗯,你母亲喜欢玩火,别和她学。屋里闷,快出去玩。”
  支开阿谦,裴简看了眼炭盆里新添的一捧灰,“阿贞,你烧的什么?”
  “沈宣从前寄来的书信。”
  裴简一怔,手抚上静贞的肩,“你不是早烧光了吗?”
  “那是假话。”静贞看他,露出淡淡微笑,“当时想烧,没舍得。今天忽然舍得了。”
  裴简挪开炭盆,“阿贞,别再想这些。”
  “早放下了,不然作甚要烧呢。”静贞不在意地道,手指在几面上轻点,换上另一副语气,“利赫啜被羽啜抓了,羽啜绝非无缘无故发现的不对劲,里头定然有晏元昭的手笔......”
  “阿贞,我说过铁鹘这步棋废了,明光爱怎样怎样,随他去吧。”
  静贞不赞同,“晏元昭在碍你的事!”
  “他如果能不碍事,我早就向他和盘托出,让他帮我了。”裴简并不着恼,拊掌一拍,“现在我们没时间考虑他了,必须专注在东宫身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早赵骞传书过来,他同意了。”
  过去的几天,他没少在赵骞身上下功夫,软逼利诱,百般游说。
  裴简冲静贞笑笑,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我韬光养晦多年,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一偿夙愿。”
  静贞握住他的手,明眸如点漆,“我陪你。”
  “主子,主子!”属下的呼唤乍然从门外传来,裴简皱起眉,折扇往门板上一掷,“慌什么慌!”
  属下跌撞着跨过门槛,扑通跪到裴简面前,悲声大放,“主子,侯爷他,他去了!”
  “什么?”裴简瞬间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汉子抹了把泪,“东川快马送来的消息,侯爷已辞世了,是前日晚间的事......”
  话未说完,衣领已被裴简攥住,“父亲身体状况明明很平稳,如何会突然谢世,这一定是假消息,送信的人呢?带我去见他!”
  “信使把消息送来就累昏过去了,主子,侯爷并非病逝,而是自己用刀抹的脖子......”汉子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这是侯爷给您留的信,说您看了就明白了。”
  裴简如遭雷击般地钉在原地,片刻后才颤巍巍地接来信封拆开,一旁的静贞担忧地扶着他,一并投目看向书信。
  信纸薄薄一张,上面是裴简熟悉的长兄字迹。多年来,东川与他通信,都是父亲口述,长兄执笔。淡黄的纸页上有几处洇开的墨迹,似是长兄书写时,几次落泪打湿。
  裴简一字一字看去,泪水潸然而下,覆在了长兄的泪痕上。
  “以为父之命,助汝之大业。”
  短短两句入目,裴简只觉万刃穿心,痛彻心扉。
  “父亲!”他哭伏在地,“您何至于此,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您啊!”
  静贞亦是震惊,忙蹲下身,怜惜地为裴简擦去眼泪,待他缓过一点后,柔声道:“侯爷是带着希望去的,你要振作起来,莫辜负了他的牺牲。”
  “我知道,我知道......”裴简哽咽许久,强打起精神,“父亲的人已上路了,速将消息传播出去,要让全钟京,全大周的百姓都知道一生戎马,定远安邦的裴将军——”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病薨了!”
  ......
  河东的山道上,一队商队正在疾驰。
  晏元昭急着回钟京,遂将运送兵器和押解利赫啜一干人上京的事托付给齐烈。为了掩人耳目,他令侍卫扮成商贾模样,十几骑护卫着一辆朴素的青灰马车,连夜赶路。
  阿棠坐在马车里,把玩着半尺长的华丽刀鞘,“这是裴简的东西?”
  “嗯,他十四岁时在兵法一科里拿了甲首,这是书院给他的奖励。”
  晏元昭语气沉沉,眼前仿佛看见十多年前,裴简难得考试考过他,举着这把观赏重于实用的漂亮短刀在他面前炫耀,“你虽总是科科拿头名,可兵法这一科,不还是输给了我?别忘了我是谁的儿子,嘿嘿,虎父无犬子!”
  虎父确实无犬子,勇猛如虎的将军生出了一条有野心的狼。
  那定远侯本人,知道他儿子在做什么吗?还是说,父子一条心?
  阿棠看他在出神,忙问道:“裴简与铁鹘的二王子结盟,需要二王子为他做什么?”
  晏元昭道:“利赫啜承诺岑义,随时为刀鞘主人驱策。一旦裴简需要,他可寇河东以牵制河东军,防止河东军进京勤王,亦可渡黄河长驱关中,策应裴简。”
  “渡河来关中策应?他做梦呢!一支小小的铁鹘军队而已,以为关中军和河东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晏元昭无奈笑笑,“言过其实,铁鹘距离大周中枢鞭长莫及,能起的作用确实有限。裴简可能意不在眼下,欲借利赫啜之手控制铁鹘。”
  阿棠低头想了想,“你是不是怀疑裴简不久就会起事?”
  “不错。”晏元昭道,“裴简在河东有一定的力量,我在到庆州前,被他百般阻挠。但是等我抓了岑义后,河东就没什么动静了。不管是我顺着岑义去抓一整个贪污链条上的人,还是去铁鹘寻求大王子的帮助,都没受到裴简的阻拦。我怀疑他已放弃了河东,任由我查下去。”
  “那是因为大势已去,他拦不住你了。”阿棠理所当然道,“他总不能派人暗杀你。”
  晏元昭点头,“毕竟还有多年的朋友之谊,他对我没有那么狠心。”
  “还不够狠吗?”阿棠愤愤,“他不敢杀你,却敢派云岫伤你!还有那个奉他为主子的岑义差点害死你!什么朋友之谊,他完全把你当敌人!”
  晏元昭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些。”
  他手拧眉心,“裴简在河东布有耳目,我在庆州做的事必能传到他耳里。以他的聪明,不难猜到我会查明幕后主使。他也清楚我一旦知道他有意谋反,不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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