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晏元昭自己也颇无奈似的笑笑,“天生体质如此,我也无法。昨晚我应该没有太出格?”
  他对自己的醉相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不会形同那些疯癫醉汉。
  阿棠浅浅一笑,“你很乖。”
  晏元昭对这个不妙的形容皱了眉,决定不去深究,“让你见笑了。”
  不仅见笑,还见泪了。
  阿棠心下一酸,道:“我昨天打的比方不合适,我已知道了。你没必要通过喝酒来反驳我。”
  “是没有必要喝,不过与同你争吵相比,我宁愿选择喝酒。”
  “我也不想和你吵。”阿棠小声道。
  “但有些事必须要解决。”晏元昭指腹轻轻摩挲阿棠玉似的肌肤,“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带回府做我妻。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可这件事,没有旁的办法。”
  阿棠鸦睫轻垂,倒是难得地平静,她没吭声。
  晏元昭看她神色,“是答应了?”
  “我……不想对你说拒绝,可也不算答应。”阿棠细声道,“你这么坚持,我怕你会后悔。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性情,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和隐患。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是我跑了四年你一直耿耿于怀所致。再等几年十几年,或许也不用那么久,半年一年就行,那时候你不喜欢我了,该怎么收场呢?”
  “不是冲动。”晏元昭肯定道,“这一点我很清楚。为什么断定我会不喜欢你,我是这么薄情的人?”
  “你现在看着不像,但男子都是一样的。薄恩寡幸,三妻四妾。”阿棠想到少时在青楼里见到听到的种种始乱终弃的事,表情带上愤然。
  晏元昭温声道:“也有例外。”
  “不可能!”
  晏元昭看着她扬起来的眉,“我父母成婚十余年,恩爱如初,父亲从不沾染旁的女色。这不就是一例?”
  阿棠心道那很可能是晏驸马死得太早,还没到变心的时候就去了,才成就了这段佳话。但这么说太没礼貌,她瘪瘪嘴,“反正我不信,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她看见晏元昭脸露笑意,“你笑什么?”
  “你担忧我将来会变心,我很高兴。”晏元昭轻声道。
  阿棠欲言又止,“你还是没把我说的当回事。你有没有考虑到子嗣的问题,我不想生孩子,你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生吗?”
  晏元昭惊讶道:“你不想生?”
  他知道阿棠怕有孕,他着意迁就她,也是不想她在河东就怀上孩子,回钟京还要经历旅路颠簸,却没想到她的抵触这么严重。
  “对啊,生孩子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一遭,一个不好小命就没了。沈府那个沈宜棠她阿娘,不就是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我这种只为自己快活的人,才不要生孩子。”
  阿棠看他脸色严肃起来,放缓了语气,“我早告诉你,我不会履行为人妻的本分,就算你强行带我回去,我也不会任你逼我生子。你看,我真不是你良配。”
  晏元昭绷紧脸,“你真这么想,还是又找出了一条劝退我的理由?”
  “当然是——”
  敲门声刚好响起,白羽压低的声音传来,“郎君,您醒了吗?齐将军来了!”
  这个点?
  阿棠忙道:“你快去吧,肯定是急事。”
  她也不想和他争论了。
  晏元昭下榻更衣,脚步沉沉地出去见齐烈。
  齐烈一见他,拱手道:“晏大人,昨晚铁鹘那边来人了,我连夜接他们来庆州,今早到的州衙。”
  “好,我现在过去。”
  晏元昭与羽啜草原一会,羽啜承诺必查出始作俑者,将其捆来送他。之后晏元昭派遣齐烈麾下几队人马留驻大周与铁鹘交界的互市之地,待羽啜的人一来,便可立即接手,护卫来河东。
  眼下铁鹘来人,应当是送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候在州衙二堂的铁鹘使者名叫须弥劼,他见到一身官袍的晏元昭,单手抚胸行了铁鹘的躬腰礼,用语调稍显生硬的汉话自陈奉铁鹘可汗与大王子之命,递解掠取大周兵器之人至此。
  “此人是我铁鹘二王子利赫啜,他与庆州刺史作交易,派遣商队以交易家具木作的名义,暗中运送兵械至铁鹘,私藏在他的部落中。大王子查知后,立刻派兵搜捕,生擒利赫啜,缴获部分兵械。”
  “在下已将利赫啜押来,大王子说任由您处置,之后会陆续押来涉及此事的嫌犯,并将缴货的兵械归还大周,望两国修好,莫起纷争。”
  晏元昭沉声道:“多谢可汗与大王子相助。”
  须弥劼忙又行一礼,“此事是铁鹘不对,未及时发现利赫啜的恶行,用你们的汉话讲,我们在亡羊补牢。铁鹘居北疆,周朝居中原,两国享太平二十余年,互市通商,边民安乐,铁鹘未有再起兵戈之意,无不臣不敬之心,利赫啜所作所为也皆与铁鹘无关。”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恭敬奉上,“此为可汗致周天子的书信,请您转呈钟京。”
  晏元昭会意,“天子明察善断,可汗不用太过担心。本官向天子复命时,也会一五一十陈说铁鹘的‘亡羊补牢’。”
  须弥劼笑道:“那便有劳晏大人了。”
  他押来的利赫啜已送到隔壁次间,由四名铁鹘士兵看管。利赫啜全身五花大绑,肩颈处隐有血迹,此刻正昏迷不醒。
  须弥劼掀开利赫啜上衫,露出腰腹间一颗有些褪色的青狼头,“这是铁鹘王族特有的刺青,是二王子本人,非他人冒充。”
  晏元昭点点头,派人将利赫啜解入监牢,对须弥劼道:“他为何处心积虑窃取大周的兵器?”
  “利赫啜素来有野心,一直盯着下一任可汗的位子,这一大批兵器,可使他的部曲实力大大增强。”须弥劼说完,放低声音,“此事大王子也要感谢您,让他顺理成章除去一个心头患。”
  “我知道了。”晏元昭道,“他许给庆州刺史什么条件,让他冒险为其偷运?”
  “这个......”须弥劼面有难色,“在下不便妄言,利赫啜的证言和相关证物我带来了,您一看便知。”
  晏元昭眉眼冷下来,铁鹘使者不便说的话,恐是很严重了。
  安置好须弥劼后,晏元昭开始翻看利赫啜的证词,越看神色越凝重。
  一旁的齐烈忍不住问:“晏大人,证词上有没有说岑义想干什么?”
  晏元昭放下证词,拿来存放证物的木匣,“不是岑义想干什么,而是岑义背后的人想干什么。”
  “背后的人?”
  “证词上说,岑义与利赫啜交易,始终言称奉主上之命。他的主上交给利赫啜一只刀鞘作为信物,自己则保留鞘中短刀,寓意缔结同盟,如鞘与刀。他助利赫啜谋夺铁鹘可汗之位,利赫啜则帮他——”
  木匣打开,晏元昭沉冷的声音戛然而止。
  “帮他做什么?”齐烈追问道,却见晏元昭举起匣中镶着宝石的皮革刀鞘细细打量,看着看着,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陡然迸出巨大的震惊。
  下一瞬,晏元昭握着刀鞘,疾步踢门出房。
  齐烈满腹不解,忙追着晏元昭出去。
  晏元昭独自提审了利赫啜。
  齐烈等在外头,巡察使没有给他下后续的命令,他还不能走。
  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等得齐烈人也躁了心也焦了,仍不见晏元昭出来。遣人去问,也吃了闭门羹。
  直到将近酉时,西天云彩火烧如瀑,齐烈终于看见巡察使从监中走出。
  走近看到人,齐烈大吃一惊,巡察使的脸色苍白如纸。
  “晏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劳齐将军久等了。”晏元昭低声开口,“铁鹘近日会将几批兵器运至疆界,将军即刻派士卒前去接收,就地清点,然后直接输运回钟京......”
  关于运送兵器的事项,巡察使布置得很细。
  齐烈一一记在心里,等晏元昭说完,他纳罕道:“您不亲自盯着兵器运回了?”
  “没时间了,一切交由将军负责。我马上启程回钟京。”
  巡察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此刻的平静里,多了一些空洞。
  ......
  阿棠白日里心烦意乱,去找陆先生说了会儿话,就回来补觉了。睡了一下午,醒来恍觉天色大暗,已是黄昏。
  外面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
  阿棠走出去一看,白羽正指挥人收拾行囊,见到她,快言快语道:“夫人,您总算醒了。咱们马上回钟京,您快把小厮们不好碰的体己物收拢下,我待会儿叫人进房收拾。”
  咱们?回钟京?
  阿棠脑袋打了结,“晏元昭呢?”
  白羽一滞,“郎君刚捎来话,他还在部署事情,今夜会晚些时候回来。”
  阿棠懵然回房。
  月影侵帘,寒夜悄寂。她坐在榻前,思绪如蛛丝,横缠纵结,怎么也梳理不开。
  为何突然要回去?
  她跟不跟晏元昭回?他虽说不放她走,可眼下并没有派侍卫盯她,她趁机逃走,也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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