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阿棠垂了脑袋,“可你说过,你娶的是沈府的女儿,我又不是真正的沈府娘子,算不得你夫人。”
  “那是气话!”晏元昭道,“和我拜堂的人是你,洞房的人也是你,按你的话说,我们在月老那里牵过红线,不管你是不是沈家的人,你我都确凿无疑是夫妻。”
  “那你休了我吧。”阿棠轻声道,“在落霞山的时候,你提了好多要求,说做不到你便休妻。你也看到了,不止那些我做不到,为人妻的本分我也做不到。我并非你良配,你休了我,另择贤妻去。”
  寥寥几句宛如针扎,晏元昭的心剧烈绞痛起来。
  休妻这样的词汇,被她轻而易举地说出口,还叫他另娶......
  明明一刻钟前,她还在他身上痴缠,她怎么能够这么狠心?
  “绝无可能。”晏元昭一字一顿,“生同寝,死同穴,晏某这辈子不会有第二位妻。”
  有那么几瞬,阿棠很想落泪。
  她用力地眨眨眼,直视他俊朗的眉目,声音坚决,“对不起,这事是我有错在先。但我不会跟你回去,你就算把我强行带回,也关不住我。我不信这个毒能管好几十年,只要我找到机会,我一定会跑。”
  说着,她爬起来,颤巍巍地跨过他。
  晏元昭猛地扶住她腰,“你要做什么?”
  阿棠挣开他,“我打地铺去,我不和你同寝了。”
  “回来!”晏元昭气道。
  阿棠当没听见,一只腿还撇在他肚子上,另一只腿已撩帐去勾鞋子。
  晏元昭直接双臂捞上她腰,阿棠一晚上身子被他折腾得软成摊泥似的,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手一带,她就趴他身上了。
  晏元昭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头挨着枕,“你睡榻,我去外间。”
  阿棠愣住。
  晏元昭沉着脸看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他低下头,在她唇上重重地亲了一记,而后起身掀帐,推门走了。
  空荡荡的帐里,阿棠躺在晏元昭睡过的地方,被他残留的气息深深拥抱。
  眼角涌出湿润,她用手拭去。
  怪他亲得太狠,把她的嘴唇撞疼了。
  ……
  次日,阿棠起得很迟,也不出意外地没有见到晏元昭,他早早上衙去了。
  倒是在外间遇到两张熟面孔。
  秋明亮着一口白牙,“夫人,早上好。”
  阿棠懒得纠正他,微笑道:“秋明,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晏元昭到庆州不久,就传信陵州,叫他的人快马过来了。
  “回夫人,昨天夜里。”连舒道。
  阿棠表情一僵,连舒都开始称呼她夫人的话......
  “晏元昭让你们叫我夫人的?”她问。
  “是主子的吩咐。”秋明快活道,“主子终于和您重归于好了,真不容易。”
  阿棠苦笑,怎么秋明一直觉得她和晏元昭只是闹了个小矛盾么?这傻小子。
  “没有重归于好。”她道,“不要再叫我夫人。”
  秋明声音执拗,“您就是夫人。”
  连舒表情未变,“回夫人,恕难从命。”
  阿棠板着脸,径直走出门,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双双跟在她身后。
  阿棠回头,“你们不是单纯来和我问好的,对吧?”
  “回夫人,主子要我们寸步不离地保护您。您去哪儿,我们就跟着去哪儿。”
  连舒如此回答。
  第91章 占夫人“陆先生,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
  庆州官舍的亭苑内,小轩临水,两面竹帘垂坠,屏去秋风中的凉意。
  轩中置一石案,案上炙肉青蔬,水陆之珍,美酒佳肴,十足丰盛。
  “这几日怠慢先生,元昭特备此席,聊以赔罪。”晏元昭以茶代酒,向陆子尧敬道。
  陆子尧端酒和他一碰,“我刚从扶阳吃席回来,又来吃你的席,好得很啊!哪有什么怠慢,我又不是不
  知道你忙得脚不沾地,宵衣旰食的,看你这样子,昨晚也忙审案,没怎么睡吧?”
  今日晏元昭穿了月白窄袖袍,修长身姿显露无疑,气质极是清雅,可惜眼睛下方泛了淡淡的乌青。
  晏元昭一哂,他昨晚确实失眠,但和案子关系不大。
  他点头称是,“岑义光今年贪墨的兵器就近万件,此案越查越是令人心惊。”
  “这么多?”陆子尧摇摇头,“他是把铁鹘人当祖宗孝敬啊!”
  晏元昭道:“孝敬一词,可谓十分准确了。他说他是为利,可岑义家中的钱财并不多,除去贪墨兵器,他甚至说得上清廉。”
  不仅如此,岑义官声也相当不错,在庆州四年,兴水利,宽赋税,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择手段逐利之人。
  陆子尧纳罕:“他把铁鹘人给的钱都转移走了?”
  “目前还没查到去向,不然,就是他根本没从铁鹘人手里拿好处。”晏元昭道,“岑义还称投靠铁鹘人是为了前途,这更荒谬,且不说铁鹘人多年安分守己,敢不敢打过来,能不能兑现许诺给岑义的官职,单说我了解到,岑义当年抗击铁鹘之后,十数年间官运亨通,若一直在京为官,紫衣朱绶并非遥不可及,可他却主动上书,要到河东为官。弃大周前途,而选铁鹘,不合常理。”
  陆子尧声音沉起来,“这么看,疑点太多了。你确定他真把兵器给了铁鹘人?”
  “从收集到的证据来看,岑义确实层层转运,将东西交给铁鹘的商队,运入了铁鹘境内。但岑义和铁鹘何人交易,还无法证实,岑义背后之人又是何人,也缺乏线索。”
  陆子尧猛喝一口酒,“老夫有一点要问,你何以十分肯定岑义背后还有人?在河东阻碍你来庆州的人,不是他的手下吗?”
  “不是。”晏元昭不想说阿棠和面具人的事,只得道,“此事说来复杂,元昭一言难尽。”
  陆子尧瞪着他,等他长话细说。
  但晏元昭一言难尽,竟干脆就不尽了。
  陆子尧心想怕是涉及官场阴私,他不好说,因而也不再问,抚须道:“此案你查到这种程度,已可以了,若要再往深里查,那突破口只剩一个了,不知你有没有胆子。”
  “有。”晏元昭肯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不认为那是虎穴。”
  陆子尧一听,就知道晏元昭懂他意思,拊掌道:“好小子,有乃父之风!你有安排了?”
  “在做准备。”晏元昭微笑,“不过还需等一些时日,先生到时若有兴趣,便一道来。”
  “老夫就等你这句了!”
  秋风鼓动,竹帘簌簌作响,白羽掀帘走来,用一壶新酒替下被陆子尧喝尽的酒坛子,撤下吃净的盘碟。
  晏元昭啜着清茶,闲聊一般,“这几日阿棠常伴陆先生出门,她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没添麻烦,添了满腹好奇。”陆子尧道,“元昭,你从哪里收了这么一个宝贝?”
  闻言,晏元昭虽还因昨晚的事烦闷着,却不由感到一阵愉悦,低声道:“她确实是个宝贝。”
  陆子尧一愣,“老夫还以为你得谦虚一番,说什么阿棠让先生见笑之类的话。看来你是真喜欢这个小丫头,瞧你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晏元昭端正表情,“是元昭让先生见笑了。”
  陆子尧真笑了,“你啊!也是难得,这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的,也风流起来了。我可听她说了,你去木坊查案带着她,审岑义也带着她,人家官舍的人都知道巡察使特别宠爱身边的小厮,你听听这像话么,放在你当监察御史的那些年,还不得自己参自己一本?”
  晏元昭早鞭笞过自己了,此时倒是颇坦荡,“此一时,彼一时。几年之前,我也不会想到我能做出这样的事。世事奇妙,我以前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是太年轻了。”
  “美色误人呐。”陆子尧的笑简直停不下来,“等你离开河东,能舍得放人家走么?”
  “放她走?”晏元昭眼睛一眯,“她跟您说什么了?”
  “说她只是暂时跟你,你这趟公差结束,她就恢复自由身。”
  “假的。我会带她回府。”晏元昭闷声道。
  陆子尧送到嘴边的酒一停,“让她给你当小妾?”
  事情果然走到难以解释的地步,晏元昭没反驳,低头喝了口茶,把叹出的气融进茶里。
  “没必要。元昭,你信我一句,家花不如野花香,女人呢,在外头是最好的,一旦纳进家门,就没灵气了。为你好,也为她好,你就把她当个红颜知己算了,我看她那性子也不适合做妾。”
  “陆先生,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府的。”晏元昭道。
  他坚决的语气让陆子尧滚到嘴边的话全咽了下去。
  男女之情,外人插不上话。
  “那是老夫的损失了。”陆子尧面露惋惜,“我打算过段时间去西域,她说要跟我一起去,路上服侍我。你不放人,我岂不要独自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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