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子,小人。
  沈宜棠目光扑闪,她就是那个在暗的小人。
  一念闪过,旋即抛在脑后,沈宜棠声音朗朗,“我明白了,深渊里有恶人,恶人害死好人,旁人看一眼深渊就哆嗦,可是郎君却会勇敢地跳下去与恶人搏斗。下面迷雾重重,藏着魑魅魍魉,随时飞出暗箭,但吓不倒郎君。”
  晏元昭笑了,“说得这么玄乎,你惯会恭维人。”
  他自小有几分骄气在身上,丧父后更是深掩情绪,忙于照顾母亲,甚少与人说道这些事。也就是她不怕他,大胆相询,叫他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
  感觉颇为奇妙。
  他索性继续道:“话虽这么说,我也并非问心无愧。父亲的事给母亲的伤害太大,她一心想让我荫个闲官富贵度日,但我一意孤行,害得她时时担忧我的安危。”
  “我知道了,郎君功夫那么好,也是想让长公主放心吧!”
  世家子弟除非想当将军,会个骑射顶天了,晏元昭这样的是另类。
  晏元昭点头,“武功确实是父亲去世后下心思习的,一般而已,算不得好。
  “你又谦虚了,我虽不懂,但也看出来你身手好得不得了,不输秋明他们。”
  沈宜棠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学过一些拳脚,知道练武有多艰难,晏元昭半路出家,轻功有模有样,在山谷里抱着她走步不虚气不喘,不知是他天赋好还是下了苦功。
  她不由看向架子上的长剑。
  大周不乏文人以宝剑为佩饰,但她觉得,晏元昭是真的会使剑。
  她心里发痒,“晏大人,你会不会剑法?”
  “粗懂——”
  “不不不,一定很懂,你能不能给我演练一遍剑法呀,我可想看了!”沈宜棠拉着他袖子央求。
  “求求你嘛!”声音又清又甜。
  晏元昭不动声色,等她又叫了几声“晏大人”“好郎君”后,才浅浅颔首,示意她把剑取来。
  沈宜棠乐滋滋地跑到架前,双手捧着剑鞘递给他。
  两人出屋到庭院,晏元昭在院心站定,看了檐下目光灼灼的女郎一眼,拔出剑来扬手挽了个剑花。
  “好!”沈宜棠拍手叫道,脸上萦着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欣喜。
  晏元昭敛目,她好像总是那么容易开心。
  当下迎着刚攀上柳梢的新月舞起剑来。
  月下清光满庭,郎君飞上掠下,身姿矫健若游龙飞凤。手中长剑冷冽如霜,一刺一削,一挑一撩,数点寒芒凌空划过。
  晚风也随之激越,飒飒又萧萧,一院的树叶沙沙作响。
  沈宜棠看得目不转睛。
  最初看剑,接着看人,然后把人拆开了看,一寸寸地看。
  剑是直的硬的,晏郎君的腰却是软的韧的,一个旋子翻过去,劲腰提起来,一扭一折,锦袍下摆高掀,衣裳紧裹的结实臀胯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下一瞬人稳稳落地,长剑击出,衣袂飘飖,又好似一孤高白鹤凛冽不可犯了。
  真是漂亮极了。
  沈宜棠舔了舔嘴唇,要是能养一个这样玉人似的郎君在家,她天天叫他给她舞剑,还要哄他给她弹琴。
  可他不是她的。
  她是魑魅魍魉里的小鬼,戴着面具偷他的东西,马上要跑了,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大婚将至,府里到处饰着喜字,长公主预备了一个院子作为他们的新房,她悄悄去看过,门扇上挂满红绸,檐下的红灯笼吊得特别低矮,其中一只还打到了她的头。
  但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猎猎风声忽止,长剑在地上划下最后一道,铿然回鞘。
  晏元昭提剑走来檐下,胸膛起伏,一滴汗滚到剑眉上,英武又硬朗。见沈宜棠呆呆地看他,他拍了下她脑袋,“看傻了?”
  “看傻了。”沈宜棠点点头,“看不够,还想看。”
  “你拿我当舞剑的伎人?以后再看。”
  哪有以后啊,沈宜棠想。
  “拿帕子来。”晏元昭道。
  “哦!”沈宜棠摸出一方金丝滚边的素帕,从善如流地踮脚为他擦去额上汗珠。
  晏元昭垂了眼帘。
  女郎吐气如兰,桃花似的脸,晶亮亮的眸,一时俱在眼前。目光短兵相接半晌,他低头就要去亲她。
  未料她比他还快一步。
  沈宜棠将帕子一丢,手搂住他脖颈,热情而冒失地送上她的唇。因为力道太过,撞上了他的牙齿,痛地低呜一声,略离了离,又倔强地凑上去,学着他亲她的样子,去勾他的舌根。
  怎生如此莽撞?晏元昭忍俊不禁,把住她腰将人压到门上,偏了头与她唇齿厮磨。
  夜风燥热起来,夏虫无休止地唧唧。
  月色昏暧,女郎缠抱着郎君的腰,身子愈来愈软,无以支撑似的。唇也一路下滑,捱蹭到嶙峋突出的喉结,轻轻舔了一口。
  “好了,阿棠!”晏元昭猛地抬头拉开她。
  沈宜棠倚靠着门壁,委屈道:“郎君……”
  晏元昭退后一步,声音喑哑,“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沈宜棠咬唇,“我……我也可以不回去。”
  晏元昭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宜棠眸中水色滟滟,“你也想的不是吗,我有感觉到……”
  每次亲吻,他袍下都有动静,他时有掩饰,沈宜棠看在眼里只是不说。
  晏元昭眸色骤深,好笑又无奈似地捏捏她脸,“你急什么,莫非忘了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沈宜棠豁出去,“我等不及嘛,反正我们也马上要成亲了,没什么的……而且,而且长公主也和我说,和我说——”
  晏元昭追着问:“母亲说什么?”
  “说郎君其实不是早产,是足月生的。”
  泰康十二年十二月长公主下嫁晏翊钧,而晏元昭生于
  次年七月末。
  晏元昭眼里浮出惊讶。
  母亲再怎么行事惊人他都不意外,但父亲,行事以君子著称的父亲……
  “长公主至情至性,叫人佩服呢。”
  沈宜棠呢喃着,又踮起脚要亲他,被晏元昭不客气地按回去。
  他吻了吻她额头,坚决道:“这种事不要跟着母亲学,不合礼数。”
  第42章 婚前夜“我好不容易让他开口求娶,一……
  “怎还不到?公主府说是这个时辰把人送来的。”宋蓁捏着帕子在沈府二堂坐立不安。
  丫鬟在旁宽慰,“许是路上走得慢,耽搁了,夫人您身子沉,坐下等吧。”
  宋蓁捧着孕肚刚坐下,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忙起身出门。
  女郎的俏丽身影闪过垂花门,须臾就走到门槛,拉着她笑吟吟道:“阿嫂,不用特意来迎我。”
  宋蓁看到这位能耐的小姑子,总算松口气。
  近些日子外头不少目光投到沈府,宋蓁一边布置准备出嫁事宜(公主府不时还要来插几脚),一边还要在外人面前遮掩沈宜棠还没过门就住到夫家去的事,心里压力不小。
  宋蓁上下打量沈宜棠,公主府住一遭,穿戴更精致,人也更水灵了。
  “阿嫂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明儿要成礼,今天可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沈宜棠笑道:“都听阿嫂的。”
  头一件事,就是去给沈执柔问安。
  “阿公看重面子,过不去这个坎儿,你和他好好说说,别让你们父女之情生分了。”宋蓁叮嘱她。
  沈宜棠一路感慨着宋蓁粉饰太平的能力,莫说生不生分,沈执柔和这个女儿压根就没父女情。
  她迈进沈执柔的书房,看到沈执柔背对着她在擦一把七弦琴。
  沈宜棠微微偏头,从木色和纹路看是很值钱的一把桐木琴。
  “父亲。”沈宜棠唤道。
  “跪下。”沈执柔背对她冷冷道。
  他没有回头,仍在用绸布极其细致地擦拭着褐色的琴身,直到每一粒灰尘都清除干净,才用层层的油布重新将琴裹好放入漆匣,回转身来。
  沈宜棠大喇喇地站着直视他。
  沈执柔的火蹭地窜上来。
  “我叫你跪下!”
  沈宜棠道:“夏日衣裳薄,跪了在膝上留下印子的话,明日女儿洞房花烛,不好解释。”
  沈执柔也不要文人气度了,狠瞪她,“身为未嫁女张口即言洞房花烛,不知廉耻!住在夫家这么久,不守闺训!”
  沈宜棠不急不躁,“洞房花烛四个字而已,有什么不能说。我也不想住在夫家,是长公主非要我去的。”
  “哼,不要以为长公主护着你,你就得意了,等你惹了他们母子厌弃被休弃回来,沈府绝不会收容你。”
  “父亲这样想可就亏了,要是我不幸被休了,您可以再把我许给关南的林县令报他对您的救命之恩呀,我二嫁他续娶,可不更般配?”
  她不提那桩作废的婚约还好,提了沈执柔的面子更不知往哪里搁,手指着她,“你给我滚出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