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子还带来一位戴着帷帽的年轻女郎。
  沈宜棠问宋蓉她是谁。
  宋蓉和宋蓁一样,土生土长钟京人,对王公大臣之间的亲戚关系了如指掌。
  “看身形像嘉柔公主,是了,她在和裴世子说话,嘉柔公主的表兄就是裴世子。”
  “哦,是她……”
  云岫提过嘉柔公主,传闻她迟迟未择定驸马,是在等晏元昭。
  水阁上,裴简等嘉柔公主向长公主贺完寿,将她拉到一边,“你来做什么?”
  “我想当面问问元昭表兄。”嘉柔公主的声音细如蚊讷,纤柔中透着韧性。
  “何苦啊。”裴简叹道,“记得多带几条帕子。”
  午后席散,长公主去房里午睡,让宾客不拘在玉明池,山庄其他地方也尽可游玩。
  长公主一退席,年轻男女顿时活泛起来。裴简先溜出了水阁,齐府的冷美人主动邀晏元昭去柳下对弈,晏元昭推说酒醉不适,婉拒了。
  冷美人蹙眉,她都没闻见他身上的酒味,怎就醉了。
  晏元昭避开人群,径直走进北微山庄后园层层叠叠的假山里,他令白羽守在外头,“别让任何人进来,除了沈府娘子。”
  白羽惊讶,“郎君又和沈娘子约见了?”
  “用不着。”晏元昭道。
  他就是知道,那个小丫头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见他的机会。
  她一定会主动地,大胆地出现在他面前。
  沈宜棠确实出现了。
  她背对着晏元昭,翻身越过一块丈来高的嶙峋假山石。晏元昭先看见雪青衬裤裹着的两条腿,再是卷起又放下的裙摆,然后是细细的腰肢,薄薄的背。
  女郎手脚并用,缓慢而笨拙地向下攀爬。
  晏元昭看不下去,一个跃起,拎着她后心,把人带了下来。
  沈宜棠拍拍裙上的土,仰脸笑,“谢谢晏大人。”
  晏元昭笑不出来,“你不会从平地进来,非要用爬的?”
  沈宜棠睁大眼睛,“白羽在门口拦着不让人进啊!”
  这里不知有多少小娘子盯着晏元昭,云岫告诉她晏元昭去了假山,她来一看,门口的白羽连拒两位也想进假山的女郎,道是郎君想要清净,请勿打扰。
  于是她一溜烟绕到假山背后,还为了不暴露功夫,故意慢腾腾翻进来。
  “他敢拦你?”晏元昭道。
  “他……不该拦我?呃,他确实没拦我,他根本没看见我。”沈宜棠顿悟,“您是在这里等我?您知道我会来?……也是,我怎么忍得住不来找晏大人说话呢。”
  倒也不笨。
  晏元昭抱胸打量她,“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她身上的酒香都飘过来了。
  “没事可做,贵府的酒又特别好喝。”沈宜棠嘟囔。
  “看来对诗在你眼里,算不得事。”
  沈宜棠使劲儿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结合他寡淡的语气,试探道:“我没和您对诗,您恼了?”
  晏元昭道:“有些惊讶。”
  沈宜棠解释,“全场郎君里,数您才气最高,收到的对诗最多,头名肯定从和您对诗的小娘子里选。我猜长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诗文好坏在其次,重点看您心意,所以会让您来选。您若不选我,我一定会难过,可您要是选我,我又觉得是我在逼您做回应。我想要您的回应不假,但我不愿是这种和其他女子摆在
  一起供您挑选的情况。”
  嗯,听明白了,还是怕他不选她。
  晏元昭心情大好,他面上不显,只是高冷地点点头。
  沈宜棠充满期骥地看他,“您会惊讶,是不是说明您有一点点在意我了呢?”
  晏元昭垂目注视她,深黑的瞳仁仿佛直透她内心,沈宜棠羽睫微颤。
  她紧张了。
  “郎君,”白羽忽从两山石之间的夹道走来。
  沈宜棠缩回脑袋。
  白羽茫然,沈家小娘子何时来的,他怎么没见着。
  他对晏元昭道:“嘉柔公主来找您,被小的拦下,她让我来问问您,能否见她一面。”
  晏元昭抚额。
  沈宜棠四顾,飞快跳进旁边一个假山窟窿,“我不碍您事。”
  “……请公主进来吧。”晏元昭道。
  公主来前,他搬来一块大石堵上窟窿。堵得严严实实,只余一条窄窄的缝,沈宜棠透过缝只能看到外头两人的脚。
  她竖起耳朵听二人对话。
  嘉柔公主柔声道:“表兄,我一直期盼着今日明昌姑姑的寿辰,这样就能与你相见了。”
  “多谢殿下来给母亲贺寿,能见到公主,臣替母亲开心。”晏元昭礼貌道。
  公主黯然几分,“你还是这样,疏远我不说,连声表妹都不肯叫,可我还是一直想着你,念着你。”
  “殿下,晏某凡夫俗子,不值挂怀。臣望公主选得良婿,安乐康宁。”
  “你……”
  沈宜棠听着,公主哽咽了。
  晏元昭心真硬啊。
  公主带着泪音道:“表兄,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子了吗?”
  第18章 护着她“表弟瞧上的小娘子,孤也很感……
  沈宜棠紧贴缝隙,却没听到晏元昭的回答,公主哭声由小渐大,抽泣片刻竟拔腿跑掉了。
  晏元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过来挪开石头。
  沈宜棠蹦出来,“晏大人真是铁石心肠,公主哭成这样都没安慰一句。她问您有没有心上人,您怎么回答的呀?”
  晏元昭睨她,“虽然沈娘子身上毛病众多,且屡教不改,但偷听他人说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过分了。”
  沈宜棠端正态度,“我改我改,我保证,郎君希望我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晏元昭偏过头。
  沈宜棠以为他习惯性地不理睬她,却听他道:“你愿意什么样便什么样,我不是你父兄,你惹事也和我没关系。”
  虽然是在撇清关系,但好像没那么严肃了?
  沈宜棠看着他,又嬉笑起来。
  她正要说话,白羽焦急的声音隔着假山石抛来,“郎君,太子殿下带着嘉柔公主殿下非要来找您,小的拦不住……”
  沈宜棠愕然,“不会是来找你茬儿的吧?”
  白羽气喘吁吁跑来,“人进来往这儿走了,太子殿下硬说您欺负了公主,公主怎么劝都劝不动他。”
  晏元昭无语地掸掸袖子。
  沈宜棠二话不说,又钻进窟窿里,白羽极有眼色地抬起之前那块大石堵牢窟窿。
  太子拉着公主绕过曲曲折折的夹道,冲到晏元昭跟前。
  “表弟啊,你说你个大男人,怎么欺负起嘉柔了?”赵骞一开口,浓烈的酒气直往外冒。
  晏元昭举袖掩鼻,后退一步,“臣对酒味过敏,请殿下莫要靠臣太近。”
  赵骞一噎,阴鸷的眼睛涌出嘲意,“孤忘记了,表弟最爱表现众人皆醉我独醒。孤问你,嘉柔刚才还好端端地,怎么她和你说了会儿话,两眼就肿成桃了,你叫孤怎么回宫和淑妃交代?”
  “皇兄,我都说了,我是想到母妃重病未愈才哭的,和元昭表兄没关系,你别说他了……”嘉柔公主被他扯着胳膊,泪痕未干的脸又涌出泪。
  “嘉柔,孤是你的亲兄长,你受了委屈就要直说,孤给你做主。”
  赵骞拖着声音,语重心长。
  他今日临时被隆庆帝遣来向长公主贺寿,路上遇到嘉柔,就顺道一起来了。赵骞对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看她明显大哭一场,她的侍女又说漏嘴提到晏元昭,便乘酒兴拿此事来讨伐晏元昭,给自己的憋闷出口恶气。
  “可嘉柔不需皇兄做主……”公主无奈道。
  晏元昭冷冷道:“太子殿下要是对臣不满,就请直接明示,何必拿公主作伐。殿下看不到公主不情愿吗?”
  赵骞皮笑肉不笑,“孤对你不满?笑话,孤怎么会对咱们大周第一直臣不满?孤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吗?”
  晏元昭懒得理他,转头看向一旁怪石,顺便避开嘉柔公主投来的感动眼神。
  赵骞的几句挖苦掉到地上无人接,脸色更加不好看。
  “我说,好热闹啊。”
  紧张之际,突然冒出来一道悠闲声音。
  怪石后,裴简摇着扇子从夹道走来,带笑颔首,“殿下,明光。”
  他转向公主,“表妹,我找你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长公主想和咱们表兄妹说说话,快随我去吧。”
  之前公主被太子拦住纠缠,她的一个侍女见状不好,跑去找了裴简。
  公主如获大释地抽出胳膊,目含忧色地看着晏元昭,对赵骞道:“皇兄,我先走了。”
  赵骞斜斜看了裴简一眼,没说话。
  侍女护着公主转身出去,裴简给表妹解完围,本也要告辞,忽然眼眸一闪,朝里走了几步,蹲下对着一块半人高的假山石。
  “奇怪,上午我来的时候,这块石头还不在这里的,谁把它搬到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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