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怪不得母亲不介意他去晏府,原来是主要矛盾压制住了次要矛盾。
  “没有。”他如实道。
  公主把话本子一摔,“你知不知道坊间说三道四,说你年龄老大却不娶是因为有隐疾!”
  “都道人言可畏,可母亲又何时畏惧过人言?坊间闲话,一笑了之便罢。”
  “丢人啊,你丢的是本公主的人啊!堂堂大周长公主,生出一个有隐疾的儿子,你叫我脸往哪搁?”
  晏元昭绷紧脸。
  “你不反驳,不会是真有隐疾吧?”公主狐疑。
  “母亲!”
  “好好,不说了。你看你,这么严肃,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总之,下个月我寿辰,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挑一个。”
  公主起身走进内间,嘴里仍唠叨着,“对了,梨茸这几日发情了,不是打滚就是撒尿,别让它上你的榻。暧唷,小畜生都会发情,你怎么就不会呢……”
  陆嬷嬷走过来,弯腰收拢小几和坐榻上散落的话本。
  “嬷嬷,你可知父亲去后,母亲怎么处理的府里琴谱?”晏元昭问。
  “约莫是烧掉了。”陆嬷嬷道。
  “嬷嬷亲眼看着母亲烧掉的?”
  陆嬷嬷摇头,“那倒没有。公主那段时间不让人近身,郎君也是知道的。您可千万别去公主跟前问啊,万一再挑起公主的疯病可就糟糕了……”
  “我明白。”晏元昭帮陆嬷嬷整理母亲的话本子,顺便翻了翻,“死郎君还魂阳世,俏寡妇再续前缘”、“李玉娘离奇阴婚”,一则则人鬼传奇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皱起眉,“嬷嬷,母亲最近都在看这种东西?”
  “是,公主最近想驸马又想得厉害。那天听公主自言自语,驸马刚去的那几年,她常常能梦到驸马,可近几年怎么都梦不到,怕以后更是连驸马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公主心里苦啊,难免火气就大些……”
  “哦对了,郎君也别担心梨茸,估计是被外头的小母猫勾着了,明儿我带它出去纾解纾解。”
  陆嬷嬷温声道。
  晏元昭回房就寝,将喵呜不休的梨茸放在房外。他在枕上躺了一会儿,又起身推开房门,把梨茸抱了回来。春寒料峭,别冻着它。
  梨茸在猫窝里滚爬扭动,晏元昭耐着性子安抚,它弄出的动静小了许多。
  当初公主出于寂寞抱来梨茸,玩儿了几天失去兴趣,反而是晏元昭,起初嫌蓄养狸奴麻烦,后来却对梨茸最上心。
  公主的猫,自此成了晏郎的猫。
  ……
  翌日天明,宋蓁与沈宜棠回到沈府,宋蓁请医者上门为自己切脉。
  沈宜棠惴惴不安,以为宋蓁察觉到昨夜酒醉的玄机。谁知,医者诊出了喜脉。
  “太好了,宜棠,我酒量一直很好,昨晚却莫名醉晕,我就觉得是有缘故,果然啊!”宋蓁眉开眼笑。
  “恭喜阿嫂,阿兄听了一定开心。”沈宜棠强笑。
  她昨天给宋蓁喂的迷药应该不会影响她腹中胎儿吧?
  宋蓁道:“希望这回是个儿子,我给你阿兄生了两个女儿,再不生个儿子,恐怕他就要纳妾了。”
  “不会的,阿兄爱重阿嫂,才不会纳妾。”沈宜棠安慰道。
  沈家书香传家,族风好,子弟房里的莺莺燕燕少。因而族里庶子庶女也不多,像沈执柔就是有妻无妾,沈五娘是沈府的一个丫鬟为他生的,那丫鬟连他通房都不是。沈宜棠猜测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五娘不受沈执柔待见,被遗忘在老家十几年。
  和五娘年纪相仿的沈府二郎沈宴,生下来可是跟着沈执柔四地迁转,一直养在身边的。
  宋蓁叹气,“你不懂,你兄长怎么想不重要,安排妾室、延续子嗣是为人妻室该做的。”
  “不说这个了。”宋蓁示意丫鬟拿来一本册子,“从媒人那里找的京里适龄郎君画像册,来挑挑,你的婚姻大事啊可要提上日程了。你母亲去世前特地安排了,把你记在她名下出嫁,嫁妆呢也给你备了一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宋蓁口中的母亲,指的是沈执柔亡妻卫氏。
  沈宜棠接过画像册子,这一家子对沈五娘还怪好的,可既然如此,何以多年来把她丢在族里,对她不管不问?
  她随手翻开册子。各个郎君的画像、家世甚至性格赫然在列,晏元昭在最后一页,只有孤零零一个名字,旁边小字注着“此君倨傲难搞,无需考虑”。
  沈宜棠默默合上册子。
  “有中意的吗?”宋蓁问。
  沈宜棠含糊其辞,“阿嫂,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我们还是慢慢来吧。”
  “你啊,和你阿兄一样,你阿兄也总和我说不急着给你议亲,想多留你一段时间。”
  提起沈宣,沈宜棠就有点头疼。沈宣时常神色哀戚地看着她,她看了心里就打鼓,愈发躲着他走。
  她执着宋蓁的手笑,“姻缘乃天定,急也急不得。听说落霞山的玉福寺灵验,我去向佛祖求个姻缘,顺便帮阿嫂求个生子符。”
  第10章 潜相随“您最懂礼法了,那您教教我呀……
  三月的最后一日,晓雾空蒙,柳风吹面微寒。
  沈宜棠起了一个大早,命府里车夫套上马车,向郊外的落霞山行去。
  马车辚辚地踏在道上,沈宜棠和小桃在车里睡得东倒西歪,饱眠近一个时辰,睁眼已在落霞山山脚。
  落霞山绵延近百里,数峰姿态各异,浓翠如洗。山路难行,不论来人游山还是拜佛,基本只会去玉福寺所在的主峰。主峰不陡不险,砌有石阶阑干,体弱的小娘子也能拾级而上。
  凝翠苑就修在主峰半山腰,数间轩榭星散在溪林里,是给客人准备的休憩之所。
  山脚停驻着寥寥几架马车,今日来客不多。
  沈宜棠跳下马车,和小桃走了一刻功夫的石级路,来到玉福寺。对于神佛,沈宜棠以前装神弄鬼的时候不怎么信,但跨进大雄宝殿,佛祖面前一跪,再离经叛道也虔诚。
  她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我任务成功,晏元昭对我神魂颠倒,乖乖奉上他的秘密,让我赚大钱发大财,领一个小倌馆的俏郎君回家。”
  说完,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小桃也在上香许愿,沈宜棠凑过去听,小桃求的是“信女希望再见一面心上的小郎君”。
  “谁啊谁啊?”沈宜棠贼笑着问。
  小桃半个字也不说,沈宜棠只得作罢。请完用来交差的姻缘符和求子符,沈宜棠顺手揣怀里,两人原路返回马车。
  离巳正还有一会儿,沈宜棠在马车里补了补妆,换上绛红罗金缕裙,搭云山蓝坦领半臂,脚穿月白缀珠履。
  还难得绾起飞仙髻,用青黛勾出纤纤初月眉,抹了石榴娇口脂。
  她行走江湖惯扮男子或女道士,进沈府后也是草草妆扮,如此按贵女身份打扮一番,连小桃都看呆了。
  “你要是留在春风楼,高低能争个前五。”小桃道。
  沈宜棠自得,“要当就当头牌。”
  “你当不了,”小桃手指她胸前微耸的小山包,“你这儿不够。”
  沈宜棠悻悻勒紧罗裙系带。
  时间差不多了。为求低调,沈宜棠戴上帷帽,小桃手提两个包裹,两人沿着与刚才相反方向的山路,步向凝翠苑。
  沈宜棠这身装束走不快,爬到半山腰用去小半时辰,脚底已硌得发痛了。
  离凝萃苑还有百步,不知隐在哪里的秋明突然窜到两人眼前。
  “沈娘子?”他试探。
  “是我。”沈宜棠应道。
  秋明松口气,不敢直视她,“跟我来。”
  他将两人引至一间门窗紧闭的轩楹,沈宜棠带着小桃推门进去,晏元昭坐在案几前手捧书卷,听到声音头也未抬。
  沈宜棠走到案前,晏元昭弃卷,抬眼看看小桃。
  小桃缩了缩脑袋,沈宜棠道:“小桃,你在外面等我。”
  小桃把手里包裹放到地衣上,出去了。
  晏元昭这才正眼看沈宜棠。
  帷帽的薄纱垂在细颈两侧,小红痣似露非露。沈宜棠衣饰繁复,举止轻而缓,颇有弱质纤纤之态。
  “晏大人,咱们又见面啦。”沈宜棠摘下帷帽,优雅一笑,那笑在额心花钿和唇上点朱的衬托下格外明艳。
  晏元昭毫无意识地皱了眉。
  不像她。
  掩在帷帽下的羞怯女郎,盛装打扮的名门贵女,都给他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晏元昭声音平平,“沈娘子,我要的东西呢?”
  沈宜棠也学着他那样跪坐在案前,“晏大人,别急嘛,我爬了好一路山上来,总要先让我喝口水吧?”
  案上有茶具,沈宜棠自力更生,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里映着晏元昭锋锐的眉眼。
  沈宜棠放下茶杯,慢吞吞地打开地上包裹,将布帛包住的琴谱放到案上。
  “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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