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她有些微醺,把头凑过来到苏合香的脸旁,咂摸着嘴里的果酒,笑眯眯道:“比王记铺子里卖的汤饮强多了!”
“自家胡乱调的,您若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两坛到医馆去。”苏合香笑吟吟地说道。
郑夫人闻言,竟孩子气地拍了拍手,腕间的镯子叮当作响:“那可说定了!”话一出口才惊觉失态,慌忙用帕子掩住嘴角。
宴席一直持续到戌时,宾客们才三三两两尽兴而归。苏合香带着铁柱在门口送客,晚风拂过她微汗的鬓角,带来一丝清凉。
李家的族老拄着拐杖走在最后,他捋着胡须,眯起眼睛回味着:“今天这宴席办得好哇!亲家费心了!”除了炙羊肉外,还有道叫红烧猪肉那道菜,入口即化,带着甜香,老人咂了咂嘴,喉结滚动一下。
苏合香含笑谦虚道:“您老过奖了,为了儿女都是应该的。”
族老微醺着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力道大得不像个老人:“好好对小七啊。”
铁柱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应着:“自、自然!”
喜福楼的帮厨们又马不停蹄地收拾起来。他们像一群训练有素的蚂蚁,眨眼间就将十几张八仙桌摞得整整齐齐。
扫帚划过青砖,碎骨残渣被拢进簸箕,泼了酒的泥土被新土覆盖。
除了院子里经久不散的肉香和酒气,除了廊下那几株被人掐去花朵的月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苏合香倚着门框,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院子,长舒了一口气。这场婚宴比她预想的还要成功。
她含笑看着铁柱轻声说:“去吧,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铁柱闻言,差点原地被绊了个趔趄。他回头看了眼母亲,大红着脸往新房跑去。
第110章 后
铁柱的新房里,红烛高照,窗上贴着的喜字映着烛光,显得格外喜庆。
七娘子端坐在床沿,身上还穿着嫁衣,头上的珠钗微微晃动,映得她脸颊泛着柔光。
铁柱带着酒气推门进屋,七娘子只觉得心跳入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手帕,眼睛瞟着其方向,不敢直视铁柱。
铁柱也拘谨地问:“渴不渴?饿不饿?”
苏合香早料到新娘子初来夫家,难免拘谨,便提前在新房里备下了各色零嘴儿蜜饯、瓜子、糖糕,一碟碟摆在桌上,任她们取用。
待到前院酒席开宴,她又特意嘱咐厨娘拣了几样精致小菜,用红漆食盒装了,热腾腾地送进新房。
七娘子摇摇头:“不饿。”屋里有各色的零嘴,还有非常好吃的饭菜,导致自己吃的都有些多。
一直陪着自己的表妹还有兄长家的女儿,两个人都比自己小几岁,一直陪着自己到宴席结束。
幸亏有两个自家亲戚的作陪,让七娘子在这个陌生地方少了几分惶恐不安。
铁柱站在烛影里,脸色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得发烫:“那、歇息吧。”
以前铜柱都是和铁柱一起睡的,现在他搬去了西边厢房里住,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的铜柱现在要独自住一家房间,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见哥哥回新房了,铜柱对苏合香说:“娘,要不我也去后院住吧,你把堂屋西边那间开个后门给我住。”
“别想那么多了。家里住房未来几年不改动了,你就在西边厢房住。”
今天大妮小妮只在一开始出来见了女客,行过礼后,便让她两回后院去了。
等苏合香回后院的时候,大妮和小妮在屋里床上头靠头在看平板。
大妮见娘回来,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娘,酒席终于结束了?他们都走了吧?”
“嗯,都走了。”苏合香如释重负地笑了,走到自己床边坐下:“你哥终于成婚了,不容易啊!”办个婚礼真的是费钱费力。
大妮有些担忧:“娘,这个嫂嫂要是不好相处怎么办呢?”
苏合香语气轻松地说:“没事,我就是怕这个,所以早早了搬到了后院。只要不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互相碍不着。”
“人嘛,除了特别坏的,大部分都是正常人。咱们不求她多么善解人意,只要她是个讲理的,日子就能过。”
这个时代也不流行离婚休妻啥的,只要她不是个恶人,大家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总归能相安无事。
晨光微熹,窗纸透进一层淡淡的青色。铁柱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可他一动,七娘子便也跟着醒了,脸颊泛着红晕,手指攥紧了被角。
“你、你再睡会儿吧……”铁柱声音低低地说:“娘说了,新媳妇头一天不用早起。”
七娘子摇摇头,哪敢真赖床?新妇过门头一日就睡懒觉,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她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把衣裳穿好,耳根子烧得发烫,声音细如蚊呐:“家里……早上一般吃什么?我去做。”
铁柱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劝,只得领着她往堂屋西边走:“娘把粮食都搁在西屋了。”
堂屋西边这间屋没住人,进门便是一张光板木床,靠墙叠着几床被褥。屋里摆着两个柜子。一个齐人高的立柜,另一个是半人高的五斗橱,柜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堆满了鼓囊囊的布口袋。
“米面杂粮都在这儿。”铁柱拉开大柜子,里头有不少的布口袋,分门别类地放着各色的粮食。
五斗橱上还摆着几个小陶坛,坛身贴着红纸,墨字标得清楚:盐、糖、油、醋、酱。
七娘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盐罐,里头盛着灰白色的盐粒,间或夹杂着几粒黑渣。铁柱凑过来解释:“这是竹盐,用竹筒焙出来的,有股清香味,你闻闻。”
七娘子低头轻嗅,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竹香,混着咸味,倒不似寻常粗盐那般呛人。她又掀开糖罐,里头是整整齐齐的方块红糖,色泽深红,质地细腻,一看便是上好的红糖。
柜子里的米袋更是种类繁多,雪白的大米、白面、金黄的小米、浅褐的粟米,还有一袋泛黄的糙米。七娘子没敢碰那白米,只低声问铁柱:“相、相公,早上熬粥成吗?还是烙些粗面饼子?”
铁柱摆摆手:“熬白米粥吧,娘后院里应当还有馒头,随便对付一口就成,反正过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
七娘子一愣:“那晚上还吃吗?”
“吃啊!”铁柱笑了,“咱家一天三顿,娘说多吃点身体壮实。”
既是一日三餐,七娘子心里便有了底。她伸手去舀那黄澄澄的糙米,铁柱却赶忙拦住:“别拿这个,煮白的!白的是碎米,价钱也不贵。”
娘买的糙米比白米还贵,糙米一斤要四文钱,而碎白米才一块五一斤。
七娘子捞了一把碎米在掌心,果然粒粒细碎,却莹白透亮。她估摸着量,舀了一碗半的碎米。
七娘子头一回进厨房,这厨房比娘家的宽敞许多,毕竟很多人家舍不得用堂屋边上的青砖瓦房做厨房,大都是另外砌个小房子。
屋里的灶台上有两口大铁锅,墙上挂着几层竹编蒸笼,还有笊篱、铲子等家什,一个半人高的橱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碗盘,靠墙摆着一张榆木方桌,桌面光洁得能照人,似乎很少使用。
厨房有两扇门,铁柱指着其中一扇解释道:“这后门通着后院,娘和两个妹妹都住那边。”
七娘子有些惊讶,她原以为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把女眷安置在后院,没想到自家婆家也这般讲究。
后门上没有门栓,想来是装在了另一侧。
她好奇地凑近门缝,只见后院花团锦簇,各色月季开得正艳,粉的娇嫩,黄的明媚,还有一丛丛不知名的花儿,茎秆笔直,顶上顶着鲜艳的花朵,在晨光中摇曳。
“后院真好看!”七娘子忍不住赞叹。
铁柱笑道:“你要是想去看看,跟小妹说一声就成。不过娘和小妹都不爱被人打扰,最好提前打个招呼。”这话让七娘子心里一涩,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铁柱埋头生火,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七娘子挽起袖子淘米,厨房里渐渐有了烟火气。
这时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妮走进来,见兄嫂都在忙活,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嫂嫂,我起晚啦!”原来她昨晚抱着平板追剧到深夜,苏合香想着孩子们大了后在家也待不了几天了,便由着她去了。
苏合香跟在大妮身后进来,小妮也揉着眼睛跟在娘后面,而铜柱刚好也进了厨房,一家子就这样在厨房里碰了面。
苏合香看了看灶台上的粥锅,温声道:“虽说咱家不讲究那些虚礼,但新媳妇敬茶还是不能少的。铁柱,你把火调小些,咱们去堂屋把礼数尽了。”
大妮一听要敬茶,忙道:“我去拿热水!”说着就往后院跑。
她用电热水壶这会儿现烧了一壶开水泡茶,不多时便用托盘装着紫砂壶回来。
趁着这空当,七娘子又忍不住偷瞄后院。那月季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粉的像霞,黄的似锦,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