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李青山右手边的中年男人立刻挪位动置,笑着招呼——
寻笛和陈寒远在李青山身边坐下,宴席再次变得其乐融融,推杯换盏。
对比之下,左边那群人面色发青,如坐针毡。
饭局上其他人见风使舵,纷纷过来和寻笛敬酒搭话。
陈寒远难得有这样躲懒的时刻——不过一想到寻笛一小时前还趴在他膝头呜呜哭,现在却在这样老油条的局里接受阿谀奉承。
陈寒远的心情实在有些奇妙。
坐在寻笛旁边,其实多看几眼就能发现,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左手在桌布下紧捏成拳头,抖得要命。
陈寒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桌布的遮掩下,悄悄勾了下那只手。
寻笛受惊,手像炮弹一样弹开,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显:别搞我!!!
陈寒远摸了下鼻子,低头掩嘴咳嗽.....
正在这时候,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嗡嗡震动,陈寒远低头看一眼。
很快,他起身跟寻笛说:“我去趟洗手间。”
寻笛夹在热络的人精中脱不出身,下意识应声。
几分钟后,寻笛注意到陈阳生也从饭局上起身,找借口离席。
寻笛忍不住分神——
饭桌上都是人精,一个两个交换眼色。
李叔也一直关注着寻笛,犹豫着探身过来问:“笛笛啊,你和陈总......”
寻笛突然站起身:“李叔,我去趟厕所。”
“......好吧,你先去。”
寻笛走过去给李青山又敬了杯酒,出了包厢。
第69章
亭台楼阁,连廊和灯笼分割出光影,两侧是假山水潭,青松倾斜迎客,还有阵阵虫鸣——
寻笛心中惴惴不安,给陈寒远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
他加快脚步,去卫生间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陈寒远不见人影,陈阳生也不知所踪。
会去哪呢?
寻笛想到陈寒远抽烟的习惯,转身往安全楼道去找。
他脚步很快,很快走到尽头的安全门,抬手正要推门——却和门后正好拉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一脸怒色的陈阳生!
两人不约而同顿住脚步,寻笛反应更快,迅速冷下脸,嘴角微微下压。
他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陈阳生,被相熟的摄像大哥介绍:那是陈总的亲哥哥。
寻笛光记得这个男人在大雪中立在陈寒远身边,作为背景给陈寒远增添光辉。
哥哥弟弟,五官一点不像。
寻笛无视他,继续往楼道走,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
“站住!”陈阳生突然叫住他,迟疑了几秒,然后挡在门前,语气不大好地问:“小远在哪?”
“......”寻笛心里其实有点荒诞,皱眉不语,只是盯着他看。
陈阳生又出声讥讽:“怎么?你也不知道?”
寻笛依旧沉默。
他注意到陈阳生眼尾微微下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出一种难看的阴翳和褶皱,酷似网上能检索到的陈家豪的黑白正照。
陈阳生对着寻笛,毫不遮掩自己的轻视:“你和小远什么时候又搞在一起了?教训没吃够?”
寻笛因他的语气皱了下眉。
“呵。”陈阳生发出一声冷笑,抱着胸看着寻笛:“作为小远的哥哥,好心劝你几句。他这种人没有心肝的——你以为他为什么回头找你?还不是因为你背后的苏科有用?他跟他老母一模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活该千人骑万人压的烂货。”
寻笛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难以置信看向陈阳生:“......你说什么?”
在寻笛的世界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一个亲哥哥这么说自己的......亲弟弟?
陈阳生厚重的眼皮压着眼尾,眼神很暗很沉,却斜挑嘴角,语气轻佻:“其实我也能理解,现在的行情,就算是找鸭,也很难找到像小远这么高档次又经玩的,小年轻没见过世面,轻易被他骗走了感情,最后不过和我一样被他当垃圾啊......”
寻笛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紧捏成拳——他借着一点昏暗光线,掀起眼皮,用一双浅色的瞳孔森森盯住陈阳生,速度很快反击:“这么熟行情,看来你和你爸一起当过鸭?”
这下换陈阳生压着瞳孔的眼皮一下睁开,显得惊愕,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寻笛外表太具有迷惑性,很难想象这种一看就乖蠢的好学生崽张嘴能这么毒。
陈阳生反应过来后,眼中浮现怒色:“找死啊?小崽子!”
寻笛十分平静,甚至嘴巴开合的弧度都不大,只有回嘴的速度异常快准狠:“还好,活得没你腻。”
陈阳生愣在原地。
寻笛无意跟这种傻逼纠缠,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陈阳生从后面一把拽住他肩,还从没被谁这么冒犯过,怒极了:“有种你讲多次?我叼你——”
寻笛回抓那只手,带着点力气反拧,转头瞳孔森森:“你敢把这句话讲完试试?”
不远处传来喧哗,刚好有个包厢散客,越来越多人涌出来,听见动静好奇侧目朝他们看来——
两人都被人声吸引,下意识看过去。
在这几秒的打岔中,陈阳生也恢复了点理智,想起寻笛背后还有苏科,苏科的寻建国是有名的要老婆不要命的疯子。
而他们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
这让陈阳生迟疑着松开寻笛,收回手嫌恶地擦了擦,压低声音讥讽:“寻笛,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替陈寒远出头?他把你当狗养啊!”
寻笛冷笑:“比你好点,也太把自己当人了。”
“你——”
陈阳生压根骂不过寻笛,脸色越涨越扭曲。
走廊人声鼎沸,越来越多人好奇看过来。
寻笛压了压鸭舌帽,看都没再看陈阳生一眼,直直掀门走进安全楼道。
沉重的安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用力合上,隔绝嘈杂人声,陈阳生没再跟进来——
寻笛脚步飞快,一连往下冲了几层楼,才扶着楼梯停下来,深呼吸缓劲。
他其实也被陈阳生气到了。
更多的,他在为陈寒远愤怒。
从别人嘴里听到陈家的腌臜事是一种状态,可真正切身感受,才知道那种陷进阴暗世界的感觉有多难受。他红着眼甩了下手里的鸭舌帽,在原地摸着头发转了几圈,心中对陈寒远的心疼和共情无处发泄,猛地用力锤了两下铁楼梯,大骂:“傻逼!一群大傻逼!”
“哐哐——”敲击铁栏杆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很响,声控灯被砸亮,在一片黑暗中投下刺眼的白光。
整个楼道是灰暗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弥漫着经年累月泡出来的沉闷烟味。
发泄了一会情绪,寻笛用力搓了把脸,拿出手机给陈寒远拨号。
他不知道陈寒远去了哪里,一想到陈寒远还生着病,如果陈阳生先找到他,刺激到他,病情加重......寻笛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寒远,接电话......”
寻笛焦虑啃着指甲盖,在头顶的刺眼光线下,面颊被打出一种透紫的白。
眼睛通红,像失去同伴的野兽。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误入,一定会被寻笛掀眼时那一幕吓到。
楼道一直很安静,没人进来。
听筒里的滴声响到第三下的时候,寻笛头顶突然响起细微的手机震动声——
嗡嗡嗡——
寻笛下意识顺着仰头往上看去,瞳孔骤然放大——只见陈寒远就坐在他上一层楼梯的中段,透过黑色栏杆缝隙,沉默注视着他。
震动声正是从他手中握着手机传来的。
陈寒远那一层的声控灯是暗的,因而光线是从寻笛这层从下往上照去,灰暗中打亮他一狭冷淡锋利的眉骨,在鼻骨凹陷处呈现一种黑暗而眼熟的阴翳。
寻笛心一惊,因为这一瞬间他恍惚从陈寒远脸上看见了和陈阳生相似的影子。
这个认知让寻笛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意识到基因和血脉是一种怎样复杂可怕、难以磨灭、恶毒黏稠的诅咒。
他们隔着黑色铁栏,如同隔着牢笼对视,一个居高在上,一个从下仰视。
空气宛如静止——没被挂断的通话,手机嗡嗡震动,无声抖落铁栏上细小尘灰,直至寻笛这层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寻笛猛地回过神来,咬了下嘴唇,带着点惊惶怒气大喊:“陈寒远!”
连带着陈寒远那一层的声控灯一起被他喊亮——
伴随着明亮白光骤然驱散两层台阶的黑暗,陈寒远脸上的阴翳也一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光影营造的幻局,明亮光线下的陈寒远只是偏头靠着栏杆休息,眉眼疲惫而沉静,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寻笛快步往上爬去!
他几步就跨到了陈寒远那层,很急很重扑下来,一把抱住坐在楼梯上的陈寒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