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这会儿我顾不上细想到底为什么不舒服。
这场面是相当诡异的。
差不多跟照镜子似得,我扭头他也扭头,说出来的音调我自己都在恍惚到底是不是我说的话。
“身形还是有点区别,”胖子来回打量我俩,说着说着,顺手捏了一下我小臂,“可以说是军训涨了点肉糙了点,这细皮嫩肉的也真不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
两个大老爷们,这个动作放平常我倒也不怎么介意,但这会儿神经格外敏感,我就是觉得他不怎么尊重我,斜了他一眼。
胖子没放在心上。
我反正是不同意,“不行,你中秋节找个借口,反正不能回我家,这是我底线,大不了一拍两散你给我俩都喂鱼,我活到现在也满意了,正好见见我爹去了。”
我一冲动,自己在说啥自己都管不住了,说完之后立刻感觉不太尊重我爹,在心里给他老人家默默地道了个歉。
胖子看了眼时间,有点不耐烦了,“行了听你的,那就跟我走吧?江小爷?赶着天黑过去。”
说完之后他便大踏步地往外走,显然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我半路跑了。
我没辙,一溜小跑地跟上也不敢回头,生怕瞅见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楼外停了辆越野车,不知道胖子是怎么开过来的。
他开了车门看着我进去,才坐到了驾驶座。
这种高底座的大车坐着还挺舒服,胖子开车的技术还行,我调了调靠背,半躺了下来,喝点水,吃点扒拉出来的压缩饼干。
他可能是头回见人质这么舒坦的,扭头看了我一眼。
“你也不担心?”
我整了整安全带,“担心有用?你们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还能怎么办,能过一天是一天呗。”
“心态还挺好,”胖子看我这样也乐了,“给我个巧克力,晚上没吃饭光折腾你俩小伙子了。”
我剥了个,给他递过去了。
可能垫了垫肚子,胖子没那么饿心情也好点了,话匣子打开,问我,“哎,知道望月楼当年是你太爷爷设计的吗?”
望月楼早被车抛到后面,远远望过去一条半月形的金色缎带。
挺壮观,但是经过了今天这事儿,我很难对它产生什么好印象,摇摇头,“不知道,我妈不让我管太多我爷爷家的事儿。”
我也没什么兴趣,我本身就不是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
胖子大概没料到我这么实诚,装都不带装一下的,顿了几秒,“你妈倒是挺有先见之明,不过你家里也真是养的,一代不如一代,”他看了我几眼,“弱不禁风的,看着就是个唐僧肉,其实我都不想带着你去,一个愣头青自,还得……”
剩下的话大概我也不便知道,胖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没了。
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他对我的评价。
那能怎么着?
我从小脑子就没别人灵光,好不容易考上985了,又整了这么一出破事儿,我妈只是想给我发挥最大优势过好日子罢了,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别的优点。
我反骨一下子便上来了,不想听他啰唆,磕着瓜子问道,“哥,不如你给我讲讲药王山吧,不用说干什么,就是药王山是怎么来的,药王是谁啊?”
第4章
胖子特别惊讶,“你这都不知道?”
我说我当然不知道,我是理科生,连朝代都只知道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对了还有个夏商周秦汉七国,不过具体哪七国别问我,记住了没几个。
山路两边的树哗哗地后退,我几乎能看到胖子三观重新塑造的过程,足足停顿了十几秒钟后,他嗓音有些发颤,问我,“那你知道望月楼是仿哪朝的制式建造的吗?”
我顺口便猜了个,“唐呗,庄重、大气、恢弘。”
我从那建筑史课本上记住的三个词,全用上了。
只见胖子深吸了口气,停车在路边后,沉默地喝了半瓶矿泉水,才继续开上了车,就在我以为他已经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了,“汉代多用木架构的形制,讲究的是天人合一,筑以高台,并且喜好在木构架上饰用彩绘,或者雕刻云纹、龙纹等。”
他还挺好为人师的,我听着点了点头,其实没往心里去。
“江风,”胖子手一打方向盘,紧急避开前方突然钻出来的野鸡,越野车漂移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儿,到了另一条路上,“你不是学的是土木工程吗?再说你这家学渊源,不应该啊。”
这又怪不了我,再说我妈根本也不准备让我以后干这一行,她说太苦了,像我爹一样天天跑工地呢,不安全,我爸就是因为这个,早早地去了。
不过胖子听完,又好长时间没说话,我都被颠簸困了,他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你过去,但你也不能去了什么都不知道,算了我跟你讲讲这药王山吧。”
其实我这会儿已经不太有精神了,但对于目的地还是挺好奇的,强撑了个脑壳,听胖子在一旁絮叨。
药王山位于陕西省铜川市,跟我猜得一样,唐代孙思邈,也就是后人尊奉的药王,传言他晚年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隐居,当然在胖子的口中这并不是传言,他们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孙思邈最后确实是在那里定居,并且下葬了。
说起孙思邈,胖子就有很多话了,一些特别的就不说了,孙思邈小的时候多病,7岁的时候被称为圣童,后来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在医学史上创立了很多个第一,成就如果放在现在,少说也得拿十个诺贝尔医学奖。当然这都不是重点,目前大部分的传言都是他基本活到了一百五十岁上下。这对于当时的古人来说是什么感念,差不多相当于现代人的四五百岁,并且七十岁的时候皇帝看他还跟年轻人一样。
这就很神奇了。
不过胖子有的实在说得太玄乎,比如说去药王山求药啊,在占卜的地方就能挖出药来,这简直就是天书了,对他的话我很难全信,只听了一半。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胖子问我是不是猜到要去干嘛的了。
我点点头。
还能干啥。
无非是药王山上有药王的传人,他们求药呗,至于带上我,要么我的祖宗对他们孙家有大恩,带着我方便让人家出山,要知道隐士高人往往都是很有脾气的,要么再往离谱里想,可能需要我的血做药引。
无论是从哪一点想,我的小命都还挺有保障的,不至于到了就嘎的地步。
但我还是特别想跟胖子说咱还是要相信现代医学的水平,搞这些迷信不能说压根儿没有用,只能说机会太少了,只是可惜我在山路上颠来颠去,脑袋实在晕,没听完他后面啰嗦些什么,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到最后我是被车外敲玻璃的声音给吵醒的。
我打开车窗,有个穿得特别精干的男子一看到我这一身行头就皱了眉,问胖子搞什么,怎么弄了这么个主子过来。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胖子有个特别霸气的名字,叫梁莽。
“我怎么知道?”胖子下了车,一口纯正的京腔,“你问雇你的老板,问我也没用,我就是个办差的,人带来了也就齐了。”话音落下他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哎哎哎你把探灯关了,这山里是真有巡山的,你想嘛呢?一会儿等人来了你是要跑呢还是要干呢?跟你们说过了这不是那穷郊野岭,都他丫的招子放亮点。”
我听到那人不服气地怼他,“那么小心干嘛,我们这是正规的行动,批的有证。”
胖子一听怒极反笑,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了,“你丫的,就你有证,你有证你半夜十二点过来,你怎么不中午跟人家报备完过来呢?哎哎哎,孙队,我可先说好了,到时候这几个小毛孩儿不听话我可转身就跑了,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年轻人这样折腾。”
我一听就笑了,这胖子看着也就三十出头,这就年纪大了。
一提到孙字,我的耳朵便立刻支棱了起来,探出脑袋往外看。
可惜太黑了,就开了几盏朦朦胧胧的绿灯,看什么都惨绿绿的,吓人。
不过听他们这对话,我觉得我之前的判断应该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正努力分辨着,冷不防刚才那个很精干的男的,我看别人管他叫老炮,一下子兜头扔过来了套衣服,冷冷地睨我一眼,“换了。”
这一眼非常有气势。
老炮其实没有胖子壮,但一身精肉都收在皮囊下,我看他刚才轻轻松松一抬手就手腕粗细的树给掰断了。
以至于我感受到了如果不换之后对面扑面而来的杀气。
也就是这会儿,我敏锐的第六感使我意识到了,其实胖子还算是好说话的那一种,我跟他怼不跟他对着干,他顶多吓我两句,而在老炮这,估计断的就不是树而是我的脖子了。
而我的脖子未必比那树硬。
再说这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草,我穿着我这一套少不得划烂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