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北野葵不应该说的。但看见悟的目光，她还是没忍住回答道：“可能会吧。”
得了这个回答，少年悟终于收回了目光。
因为没有身份证明，大部分交通工具都坐不了。一路上除了坐黑车，就是双腿赶路。
前半段路程还好，可能是离家出走的事还没被发现。
后半段路程开始出现截杀，被悬赏吸引来的杀手始终不曾断绝。
直到两人踏入北野境内，偏僻的乡野和落后的交通才阻隔了杀手的脚步。
从媒介里出来时，北野葵恍惚了一会儿，模糊的视野才重新凝聚。
看见她的模样，少年悟眼眸一暗。“你休息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没有吧。”其实北野葵也不知道。她只是有些累了，想睡觉，更想一睡不醒。
因为梦里有她的爱人。
梦里，北野葵看着成年后的神子日复一日出现在神社。明明是对神明和信仰最嗤之以鼻的人，如今却拿着御守呼唤她的名字，祈求神明的垂青。
想到这，她强打精神，向山上的神社出发。
她想见见山上她好久不见的老爹。和那个12岁的自己。
然而，走到半山腰时，本该出现在这的鸟居却不见了。
北野葵心里一跳。
五条悟看她突然不走了，疑惑道：“怎么了？”
北野葵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在这里等我可以吗。”她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语气。“我想……一个人上去。”
五条悟没说话，但眼神流露出拒绝的意味。
“求你了，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
在少年悟的目光中，北野葵缓缓上前，路过坍塌的参道，飘过折断的绘马架，最后来到空无一人的神社。
和记忆中的模样不同。举目望去，神社里到处都是破败的模样。
没有老爹亲手做的注连绳，没有她从小坐到大的石台，什么都没有。
族谱上的名字永远停留在了北野吉雨的名字上。那是她太爷爷的名字。
抬手想要拂去族谱上的落灰，手却从上穿了过去。
北野葵苦笑一声。
再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她确实是来到了一完全陌生的世界，而她，是不属于这里的，格格不入的一缕幽魂。
北野葵沉默正在大殿中央，看着破败的供桌上微笑的神龛。“老祖宗，我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她还能回去吗？
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白发神子垂首祈求的模样。
拜托了……她真的很想再见到那个人，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
“北野葵……”
“北野葵！”
梦中和现实里的两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北野葵猛得睁开眼。
面前的少年悟神情急切，蓝色的六眼里，怒火和恐惧交织。“你怎么了？为什么灵魂变弱了这么多！”
北野葵迷茫反问道：“……变弱了？”
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形淡到接近透明，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消散。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在梦里，她如愿见到了她的爱人，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秒。
仿佛不同的时空交汇般，他们隔着两个世界，对视了一眼。
她听到五条悟在喊她的名字。
北野葵听到了，微笑了一下。他们在梦中牵了一下手。
然后，梦就消散了。
北野葵感觉一直飘在空中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这就够了。
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看到北野葵的笑容，少年悟的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你要走了，对吗。”
“嗯。”北野葵的目光从虚空中移到他身上，“抱歉悟酱，没法陪你到长大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少年悟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你的执念难道不是我吗？！”
“不许走！留下来好不好……求你……”
北野葵没法回答。灵魂一点点变轻，耳边的少年神子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模糊。
“……16岁……你会……等我……”
“忘了我吧……”最后说完这句话，顾不上看少年悟的反应，北野葵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的感知一直非常模糊，只能隐约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偶尔会传来一两声谈话声，但仿佛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清具体的语句。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一个清晨。
至于为什么是清晨，是因为北野葵闻到了清晨朝露的味道……很奇怪，但她确实闻到了，还有淡淡的草木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如同一个信号一般，她一点点恢复感知，首先是嗅觉，接着是听觉、触觉、最后才是视觉。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
庄严肃穆的神殿，摆放着新鲜贡品的供桌，还有垂眸微笑的神像……是北野神社！
北野葵愣了好一会儿，才在身后戛然而止的脚步声中回过神来。
她真的回来了吗？是幽灵的形态吗？他们……还有悟，还能看到她吗……？
她突然有点不敢转身。
直到她听到那声熟悉的“笨蛋葵”。
北野葵的双眼一酸。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扑向五条悟的怀抱。
把人稳稳抱在怀里时，五条悟才有了一点“北野葵终于回来了”的真实感。
他默默拉下眼罩遮住眼睛，道了一声：“欢迎回来。”
神明终于回应了他的愿望。
听到这一声“欢迎回来”，北野葵漂泊的心一下子有了扎根的地方。她踮起脚，捧着白发神子的脸，亲了下去。
对面的人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好一会儿，北野葵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他。再不暂停一下，她就要站不稳了……
两人稍稍分开了一点，她才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眼罩。虽然知道他戴着眼罩也能看清她，北野葵还是想看看这双眼睛。
她抬手想要拉下眼罩，但一向喜欢用这双漂亮的眼睛蛊惑她的人，这次却抬手阻止了她。
“别看，有黑眼圈。”
北野葵只好放弃，转而亲了亲黑色的眼罩。
唇瓣下的眼眸微微颤了颤。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北野葵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干嘛？”
白发神子唇角微勾：“做点夫妻该做的事。”
北野葵吓了一跳，慌忙推他。
这里可是神殿，老祖宗还在上面看着呢……五条悟这家伙乱来什么！
见她像只炸毛小猫咪一样，白发神子遗憾地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然而或许是感应到她的念头，北野葵突然感觉周身一轻，整个身躯竟然由实化虚，变成了半透明状。
原本公主抱着她的五条悟一愣，脸上露出真实的惊愕……和恐惧。
……北野葵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抱住了他，虚化的身体也转为了实体。
真真切切的怀抱终于驱散了恐惧。
五条悟紧紧抱住她，半天没说话。
“没事的，我在……”北野葵拍了拍他的背，断断续续道。
正绞尽脑汁想这是什么情况，这时大殿外传来一声惊呼。
“诶呦……你是北野家的传人吧？”穿着清爽利落的老婆婆看着北野葵道。
北野葵闪电般的松手，离开了五条悟的怀抱，耳朵红了。“是我。”
老婆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很快带上了善意的揶揄：“原来如此，看来神明听到了你的愿望，带来了你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是她吗？北野葵很想回头看五条悟的神色，但又不敢。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身边的人开口：“是，谢谢您。”
北野葵感觉脸上在发烫。
老婆婆笑起来：“哪里的话，这可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五条悟上前，一反常态的收起平时的气势，连眼罩都拿了下来，像个谦逊后辈一般问老婆婆道：“您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会实虚转化？她还能……保持这样多久？”
最后一句很轻，北野葵没听清，正想上前问问，就听老婆婆道：“我已经是半只脚踏入三途川的人了，如何能对神明的事多言？”
五条悟反问：“神明？”
老婆婆笑而不语。北野葵对她认真行礼道：“我不过幽魂一缕，没什么不可说的。请您告诉我们吧。”
老婆婆叹了一声，缓缓道：“神明因信仰而生，也因信仰消失而亡……只要有一个信徒还在信仰她的神明，神明就不会消失。”
但……没有信徒的神明呢？
五条悟想起她曾说过的“露神”。
因缘际会诞生的神明，在旱灾过去后最终也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