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再来一曲!”波斯商人萨米尔醉醺醺地拍案,金戒指在案几上磕出清脆的响。他眯着醉眼打量周念慈微跛的腿脚,忽然咧嘴一笑:“就弹《胡旋女》,要快些的调子!”
周围的客人哄笑起来。谁都知道《胡旋女》最重节奏,腿脚不便的乐师根本弹不出那股子风流韵味。
周念慈低眉顺目地应了声“是”,指尖却已在弦上翻飞。曲调一起,竟是比寻常《胡旋女》还要快上三分,偏偏每个音都清亮饱满,听得人头皮发麻。萨米尔张着嘴,酒盏悬在半空,竟忘了落下。
“好!”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彩,满堂宾客这才回过神来,掌声雷动。
帘幕后,白月娘倚着朱漆柱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鎏金烟盏。她看着周念慈躬身谢赏时低垂的脖颈,看着那看似温顺的眉眼下暗藏的锐光,忽然轻轻“啧”了一声。
“还是没磨平啊……”
待客人散尽,白月娘才缓步而出。周念慈正在收拾琵琶,见她来了,立即屈膝行礼:“姐。”
“今日的《胡旋女》,”白月娘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她,“弹得比从前更刁钻了。”
周念慈手指微微一顿,旋即笑道:“客人要听,自然要尽力而为。”
“是吗?”白月娘抬起她的下巴,“我怎么觉得……你是存心要他们记住,荷尔姆兹有个瘸了腿也能弹出最快《胡旋女》的乐师?”
周念慈眼波流转,轻声答道:“那也是为了咱们荷尔姆兹的生意。”
白月娘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轻笑:“罢了,你脸上装得再乖,狐狸尾巴始终露在外面。我见过太多不认命的人,你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亏。”
“温顺的羔羊,永远成不了狼。任人宰割的人,永远没有好下场。”周念慈抬眸,眼底锋芒毕露,“听我的,我保你日后——”
白月娘嗤笑,摆摆手走出。
周念慈咬紧牙关,面露不忿。一个月了,阿胡拉除了给她上瘾的仙丹,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她仍在妓院里处处受肘。她想借助阿胡拉的势力,阿胡拉也想看她的能耐,她要是再不干点什么事出来,那阿胡拉可能连仙丹都不给她了。
是夜,周念慈打着哈欠,一脚高一脚低地跟在一个商队杂役穿行在幽暗窄巷中,夜风裹挟着沙尘,刮得人脸生疼。
那杂役回头,眼神闪烁:“周姑娘,您答应我的……”
周念慈从袖中摸出个绣囊塞进他手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勾:“急什么?人见到了,自然少不了你的。”
杂役咽了咽口水,带她拐进一处破败货栈,掀开脏污的麻布,露出底下蜷缩的人影——
“这就是伊州的祠主,安祈康。”
安祈康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如鬼,却在看清周念慈的瞬间,瞳孔骤缩:“你……你是祆教的人?”
周念慈蹲下身,裙摆曳地,染上尘埃。她伸手抬起安祈
康的下巴,细细端详,忽而一笑:“伊州的祠主大人,您这副模样,可真是狼狈啊。”
安祈康浑身发抖:“你……你想怎样?”
周念慈凑近他耳边,声音低柔如毒蛇吐信:“我想送您……去见真神。”
……
……
阿胡拉的琥珀金目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听完周念慈的禀报,叫人将安祈康带了进去。
接着他起身过来,黑袍翻涌如夜雾,走到周念慈面前,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你虽瘸了,却比那些健全的人更有用。”
周念慈垂眸,唇角含笑:“属下只求为主上分忧。”
阿胡拉满意颔首,袖中滑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落入她掌心:“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阿胡拉的神使。”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冰冷如蛇信:“我要这里……成为西域最锋利的一把刀。”
周念慈握紧钱袋,眼底暗火灼灼:“属下定不负主上期望。”
……
……
荷尔姆兹迎来一个新的早晨。
白月娘正在梳妆,铜镜中忽映出周念慈的身影。
“这么早,有事?”
周念慈将钱袋放在妆台上,又推过一份文书:“这是阿胡拉大人的手令。从今日起,这里归我管。”
白月娘终于转身,目光平静:“就凭这个?”
“当然不止。”周念慈轻笑,“您这些年暗中经营的走私路线,现在都在阿胡拉大人掌控中。”
她俯身,在白月娘耳边轻声道:“看在您对我的照拂上,您可以选择体面地离开...或者,我帮您选。”
白月娘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她起身,整了整衣襟,“这地方,就交给你了。”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驻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留着你的命吗?”
周念慈挑眉。
“因为……”白月娘回头,眼中竟带着几分欣赏,“我真希望你能活成不一样的命。”
晨光透过窗棂,为离去的背影镀上金边。周念慈望着空荡的门口,握紧了手中的钱袋。
窗外,驼铃声渐近,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90章 沙漠盐田我一定会回来
烈日灼沙,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沙丘轮廓。商队缓缓停下,驼铃声戛然而止。
凌双的视线被木箱缝隙切割成窄窄的一条,她眯起眼,看着侍卫们从货车上拖下一捆捆芦苇席,慢条斯理地铺在滚烫的沙地上。
明明早已到了沙州,为何过而不入?
凌双的心跳猛地一沉,指甲无意识抠进木缝。
芦苇席一路延伸,指向远处那片泛着惨白光晕的盐田。
“到了。”外面有人懒洋洋地吆喝,“把货卸下来。”
木箱被粗暴撬开,刺眼的阳光如刀般扎进瞳孔。凌双被铁链拽出时,踉跄了一步,盐晶刮过脚踝,瞬间带出血痕。
她抬头,眯眼适应光线——
两座沙丘如巨兽獠牙般对峙,形成天然的风口。热风呼啸而过,卷起盐粒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盐田中央,几具扭曲的黑色物体半埋在盐碛中,轮廓依稀可辨是人形。
干尸。上次在此救魏明翰,还未看清浮沙下的东西,如今看清了,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情形。
“认识这地方吗?”玉面灵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阿胡在这里试了不止多少个人……才找出最适合天启的人牲类型。”
凌双的视线落在最近那具干尸上——
它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缝里塞满盐粒,空洞的眼窝望向天空,仿佛在质问什么。
“放心,”玉面灵傀轻笑,“你不会变成那样。”
她突然掐住凌双的后颈,逼她看向盐田另一侧——
那里新挖了个坑,坑底铺着浸透盐水的铁链,在烈日下泛着湿漉漉的光。
“法尔扎德大人……给你准备了特制的位子。”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镇安王和他的贴身侍卫严朔矫健地翻身下马,丝毫没有疲惫模样。这一路两人并没有跟随商队,而是快马加鞭回沙州点卯,此刻特意出城,想必是不会轻饶他们两人。
镇安王负手而立,玄色大氅垂在滚烫的沙地上,却未染半分尘埃。他微微侧首,声音平静得令人发寒:
“把人带出来。”
两名侍卫立刻走向车队中央那辆蒙着黑布的马车,从夹层铁笼中粗鲁地扯出里面蜷缩的魏明翰。
凌双忍不住喊了他一声,魏明翰双手被铁链反缚,身上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可那双眼睛却仍如刀锋般锐利。
侍卫粗暴地拽起他,拖到镇安王面前,一脚踹在他膝窝,逼他跪下。
“魏大人。”镇安王垂眸看他,语气竟带着几分虚假的同情,“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知道干尸的制作过程吗?我教你。”
凌双挣扎着,被押出来。一张特制的木架在她后面竖起,侍卫们将凌双捆在特制的木架上,四肢大张,脚下是滚烫的盐碛。
“看,这是制作干尸的第一步。”镇安王饶有兴趣地欣赏。
魏明翰瞳孔骤缩,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低吼:“给我放开她——!”
凌双抬头恨恨地盯着镇安王,冷冷地朝魏明翰大声喊:“魏明翰!别管我!我是药引,他不敢杀我!”又朝着镇安王骂道:“千年老妖、乱臣贼子!你逆道而行,你永远成不了‘天启’,祆教教主阿胡拉才是神的子民,他才配——”
玉面灵傀瞬息闪至凌双身前,一块浸了药汁的麻布狠狠塞进她口中。苦腥味瞬间充斥口腔,她的咒骂化作呜咽。
“他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敢取真神的名字‘阿胡拉’!”镇安王一脸不屑,“本王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镇安王摆摆手,侍卫们抬起捆着凌双的木架插入盐田,捞起底下浸着盐水的锁链紧紧捆住她双脚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