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塔娜挤到凌双怀里,急着接话:“我娘天天念叨你,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等她好了,要给你绣一身花衣裳!”
  “这钱我会努力还。”阿里木满是感激地看了凌双一眼,手中翻转烤饼的动作愈发利落。
  “不用不用,大哥,你别惦记这事。”
  阿里木不善言辞,只是摆摆手,便继续翻转烤饼。铁铲与烤架碰撞,发出“哐哐”的声响,烟火升腾间,烤饼的香气愈发浓郁,弥漫在这小小的摊位四周。
  塔娜看向那边聚集的人群,好奇地听着他们说话,凑过来凌双耳边问:“姐姐,那个玄霜灵使是什么人啊?”
  “就普通人呗。”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塔娜大眼睛转了转,“她不怕马贼吗?”
  凌双想了想,“你知道狮子吗?”
  塔娜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狮子王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不,女的。”凌双纠正道,“雌狮是狮群的主导者。它们负责狩猎、守护领地,面对种种危险从不退缩。马贼固然凶残,但这世上有许多像雌狮一样勇敢的女子,她们为了守护珍视的东西,哪怕前方荆棘密布,也会毫不畏惧地迎难而上。”
  凌双目光飘远,
  “你看这沙洲城,如今能恢复安宁,不就是有很多人挺身而出,与马贼抗争吗?你娘平日里操持家务,照顾你长大,在生活的琐碎磨难前,她怕过吗?没有,她也是一位勇敢的‘雌狮’。”
  凌双微微一顿,看着塔娜若有所思的小脸,又接着说:“所以啊,别小瞧了女子的力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性别从不是衡量勇气的标准。”
  塔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紧衣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凌双刮了一下塔娜的小脸蛋,正准备付钱离开,阿里木连忙阻止她,凌双也不计较,和两人道别离开。
  与马贼决战前她把钱财一散而空,现在又恢复了身无分文的状态。
  晃晃悠悠来到这家最大的当铺,凌双一股富贵闲人的做派,手中盘着从小摊贩里拿的两颗核桃,瞟了眼门口的伙计,一脚踏进去。
  “客官,要盘什么活计?”伙计见她衣着虽不华贵但气度不凡,屁颠屁颠跟上前。
  凌双也不搭话,径直走向当铺柜台,“掌柜的,我之前来这里当过一只银簪,莲花的,您还记得吗?”
  后堂的掌柜走过来,眯眼看了眼凌双:“这才几天?姑娘就要赎回去了?”
  “非也。”凌双叹了一口气,“家中亲戚从江南来做生意,半路遇上马贼,损失不小。让我来跟掌柜打个招呼,出点家里的东西,能不能给个打包价?”
  “呵呵,好说。”掌柜来了兴致,凑近问道:“你亲戚哪家的?”
  “江南谢家。”
  “做丝绸的谢伯钧?”
  “除了他家还有谁?”凌双试探地反问。
  在掌柜听来却像是确认的回答,点点头接住话:
  “以前江南鼎鼎有名的丝绸大户,从桑园到工坊,从染坊到绸缎庄,不止苏杭两地,连长安都是谢家的产业。只要工坊里的织机一响,那银子像水一样流进谢家的钱袋子。”
  掌柜摇摇头,唏嘘叹道,“现在也日落西山,山长水远跑到这边来做生意。”
  “可不,这势头一旦败了,就很难挽回。”凌双顺着他话叹了一声。
  “哎,没站好位子啊。”掌柜压低声音,“女皇登基后,多少世家的产业受了影响。谢家一向与旧臣走得近,难掉头啊……”
  凌双心下了然,女皇登基后整顿世家门阀,谢家怕是牵涉其中。为了套出更多,她装作不忿地又道:“是啊,发生了那件事后我看他们也挺急的。”
  “哪件事?”掌柜眨眨眼睛。
  凌双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掌柜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你说那艘船的事?”
  凌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我听说那艘船要送什么要紧东西去长安,莫名其妙在河上就起火了。”掌柜说得煞有其事,“你说这蹊跷不蹊跷,周围都是水,就是扑不灭船上的火。”
  凌双心头一紧,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可怜那谢家大小姐,就这样香消玉殒。”
  凌双睫毛颤了颤,掌柜警觉地住了口,“姑娘见谅,小老儿说得太多了。”
  “无事。大家闲聊嘛。”凌双笑笑,“我看掌柜挺好说话的,这样,我回去把东西捋一捋,一起拿过来给您过目。”
  “有劳了,有劳了。我这店在沙洲好多年了,价钱好说的。”
  伙计客气地将凌双送出门。
  离开荷尔姆兹庭院后,凌双一直想着怎么在见“师傅”之前打探原主老家消息,奈何距离太遥远,那些惯用的手段根
  本排不上用场。
  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她扫过沙洲闹市,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当铺,这看似寻常的地方,往往汇聚了三教九流之人,消息最为灵通。果然,她编了个借口过去,就盘出了谢家的基本情况。
  有钱的丝绸世家、支持李唐旧臣而遭女皇打压,曾经辉煌如今日落西山,这种落差最让人难堪。那艘船估计是满载财物,带着大小姐去攀个亲家或者什么皇亲国戚,却遭到忌惮而船毁人亡。
  原主会不会就是那位大小姐?还是她只是一个打工的?
  又或者,这是个金蝉脱壳之计?大小姐假死,却偷偷来到西域勾结邪教?
  凌双边走边默默掂量原主的身份,揣测到时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师傅”。全神贯注而没有注意到当铺伙计的古怪神情。
  在她走远后,那伙计回头一溜烟跑到掌柜旁边,“掌柜的,刚才您是不是记错了?”
  “咋了?”
  “要倒的是江南谢家,烧了船的是中原谢家,那家也是做丝绸的,您把两个搞混了。”
  “啊?”掌柜愣了愣,回想了一会,敲敲头,“搞错了,搞错了,是中原谢家,那大小姐也是中原谢家的,瞧我这脑袋……咦,那刚才她干嘛不否认呢?”
  伙计耸耸肩,“我看呐,就是来套消息的,您瞧打从进门起,她也没见拿什么东西来当,净顾着跟您打听谢家的事儿了。我还以为您故意说错呢。”
  伙计一边整理着柜台上的物件,一边撇撇嘴,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诶呦,那可坏事咯,这姑娘看着像好人,可别被咱糊里糊涂地给耽误了。”
  两人快步走出门外,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哪还见凌双身影?站了一会,只好恹恹地走回去。
  第32章 再见师傅给她来个下马威
  凌双在外面问了好些商队,依稀得出个江南谢家的轮廓,情况基本和当铺掌柜说的一样。
  更不幸的是,谢家上一代还与皇亲国戚有姻亲关系,到现在反而成了与李唐旧部“不清不楚”的存在;当家的谢伯钧为人豪爽仗义,常和江湖人士交往,在这新朝初立、局势敏感之际,却成了“心怀叵测”的原因。
  至于那艘船的事,也许因为过于敏感,反而没人听说。
  而他家有多少儿女、姓甚名谁、请了什么师傅的事,根本没人说得上来。
  在乱糟糟的消息中,有一件事让凌双觉得挺有意思。谢伯钧喜欢和江湖人士结交,但名门正派却看不起他,倒是一些三教九流、亡命之徒上门巴结。
  谢伯钧也不怠慢,通常给他们一点好处,或赠予几匹上等丝绸,让他们拿去换钱度日,或资助些许盘缠,助其远行办事,久而久之,乐得个“散财孟尝”的外号。
  凌双不由得同情起原主,这样的家主也是没谁了,上流看不起,就去下流中刷存在感,难怪连祆教这样的角色也搅合在一起,还遣使原主千里迢迢来当神使。
  忙了一整天,凌双踏着月色回到醉仙楼,远远就看见门口拴着一匹枣红马。这马通体油亮,毛色温润,不同西域常见的伊犁马那般矫健野性,在这地格外扎眼。
  她脚步一顿,心头警铃大作。
  “小二!”她压低声音唤道。
  “哎哟,谢姑娘回来啦!”小二麻利地迎上来,“您楼上有客人等着呢,说是您家里来的。”
  凌双眉头微蹙:“多少人?男的女的?”
  “只有一个老婆子,瞧着年纪挺大。”小二搓着手,“脸色阴沉得很,一来就往您厢房里坐,说什么也不肯换个地方。”
  凌双心中疑窦丛生。为什么只有一个老婆子?她想象中该是一个壮硕中年男,带着两个小跟班,风尘仆仆地一边喝酒吹牛一边招呼她来坐。
  “她可说了什么?”
  “就问您几时回来。我说不知道,她就说在屋里等着。”小二压低声音,“那婆子邪性得很,进屋后连口水都没喝,就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凌双沉吟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绣着海棠的香囊:“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再送一趟水。这香囊是家兄托人送来的,也请你帮我送上去,放在旁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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