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何知己笑道:“女郎可是将军的掌上明珠,若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便是了。怎生偏偏揪着舞刀弄枪不放呢?”
  狸奴梗着脖颈道:“我要上战场,像三叔那样!”
  成肃揉了揉眉心。他自然不赞成狸奴打打杀杀,可今时不同往日,多少还是要顺着她,免得耍起脾气来不肯疗伤。只要狸奴乖乖待在将军府,舞刀弄枪便随她去了。
  何知己差不多明白成肃的想法,一本正经道:“上战场哪里是简简单单地打架?女郎看看西征这一路,有哪位将军是拼蛮力的?关键在这儿啊……”他指了指脑袋,笑眯眯道:“学学你阿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狸奴被他唬住了:“那我该怎么办?”
  “兵法可读过?”
  狸奴迟疑道:“以前在家时,跟着三叔读了一点点。”
  “这哪里够用?”何知己劝道,“这可是万人敌的本领,女郎需得用心啊!”
  狸奴被他说动了,回去之后当真翻出了成誉的旧书,摆到屋子里打算研读一番。
  徐崇朝休沐时回来,听狸奴解释了其中原委,点头道:“何主簿确实有远见,不过习武之事,哪里单单是为了上战场?你如今身子骨弱,练刀便可以强身健体。”
  狸奴无奈道:“可没人教我。”
  徐崇朝看了她一眼,道:“这不还有我?”
  他说到做到,找出压箱底的刀谱交给狸奴,抽空便手把手地教她。
  平日里徐崇朝在营中,狸奴便自己摸索着练习,她悟性极高,使用左手虽然不熟练,慢慢也就习惯了。
  成肃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狸奴能舒心,对府中也是件好事。但让他发愁的是,狸奴换了好几副药方,郎中也找了许多,折腾来折腾去,右臂似乎没什么好转。好在她又是读书又是习武,对求医之事似乎已无所谓了。
  溽暑消退时,成誉终于风尘仆仆地归来,在府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温氏激动得老泪横流,大骂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不知道回来看阿母!我在家为你操碎了心,你还笑,笑什么笑!”
  成誉摸了摸脑袋:“阿母,我这不是回来了。”
  一别数月,成誉比先前晒黑了许多,面颊也消瘦,一双眼睛仍炯炯有神。
  狸奴见到他,又要抹眼泪。
  成誉连忙从袖中取出一物事:“狸奴还记得这个吗?”
  “这是江郎送我的辟兵啊,”狸奴看了一眼那线团,嘟囔道,“阿叔竟然还留着。”
  “那当然,”成誉笑了笑,“这一路许多麻烦,多亏了它让我逢凶化吉呢!”
  狸奴知道他在哄自己开心,没好气地笑了:“是辅国将军英明神武,吉人自有天相!”
  成肃自然知道这数月行军的劳苦,为三弟安排了丰盛的洗尘宴。兄弟二人倒颇为默契,谁也没讨论近期的战事。
  狸奴见他们如此小心,便知道其中定有些门道。可自从上次硬闯别馆之后,守门的侍卫一见她来便如临大敌,死活不肯让她进。她追问成誉,对方只说是庾氏流毒已肃清,上游已安稳无事,具体的也丝毫不透露。
  “阿叔立了这么大的功,朝廷会怎么封赏?”
  成誉道:“杀敌立功哪里是为了封赏?我只随朝廷的安排便是了。”
  狸奴有一种莫名的惶恐,仿佛山雨欲来的威压,紧紧攫住了胸口。成誉虽待在府中,可她感觉对方随时有可能离去,一去便山高水远,再难相见。
  “狸奴,要专心!”成誉抱臂站在廊下,看狸奴在庭中练刀。他从前担心狸奴因受伤而消沉,回来后见她生龙活虎,也深感欣慰。
  狸奴一晃神,手上的动作就乱了。她重新站好,道:“我再来一遍!”
  还没做几个动作,回廊中便有个侍女过来,低声朝成誉通禀着什么。她余光瞥到成誉皱起了眉头,心思便不在刀上了。
  “阿叔,怎么了?”狸奴忍不住问道。
  第58章 荆州
  成誉道:“没什么,我去前堂见你祖母。你继续练着,可不许偷懒。”
  狸奴简直无奈了:“还是为了宗氏的事吗?”
  成誉苦涩地笑笑。
  自从他回来,温氏每日将他的婚事挂在嘴边,坚持要他与宗棠齐见面,把这门婚事定下来。
  成誉以往从来没违逆过母亲,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毫不松口。
  温氏气急了,捶胸顿足道:“这门婚事你不愿,你自己又没有心仪的人家,存心要气死老母啊!”
  成誉只软硬不吃,以沉默对抗一切。温氏消停了几天,没想到冷不丁又来找他了。
  “老夫人没说什么事?”
  侍女摇头道:“老夫人只吩咐奴婢赶紧让郎君过去。”
  成誉简直要没脾气了,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狸奴连忙跟上去,道:“我与阿叔一起去,祖母分了心来说我,就不会紧盯着阿叔了。”
  成誉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说什么。
  待转过月门,狸奴一眼望到庭中摆放着许多箱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迟疑道:“阿叔,难不成宗氏来下聘礼了?不对罢?”
  “他要嫁娘子,下什么聘礼!”成誉也发觉异样,走近前一看,箱子旁站立的随从个个神情严肃,驼色衣袍内的身躯微微佝偻着。
  这时前堂中传来众人脚步声,为首的成肃出来道:“三弟,天使降临,还愣着做甚?”
  他身旁的绿袍使者板着脸,端起明黄的诏书高喊道:“辅国将军成誉接旨!”
  众人皆跪拜,那使者中气十足,抑扬顿挫地开始宣旨。
  狸奴心中止不住发酸,圣旨到,意味着成誉的任命也到了。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生怕落下了什么。
  当“荆州刺史”四个字落入耳中,狸奴吃惊地抬起了头。
  那使者面色如常,将圣旨读完,又交给成誉,脸上立刻绽出了笑容:“辅国将军,恭喜恭喜!”
  狸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着成誉道:“荆州刺史?是荆州刺史么?”
  在一旁听旨的温氏也难以置信,半晌没缓过劲来,不知该是悲是喜。
  成誉向使者道声谢,目光与成肃短暂地对视,一时间面色复杂。
  狸奴问使者:“荀将军数月前新任了荆州刺史,他如今去哪儿了?”
  使者叹气道:“女郎还不知?荀将军殚精竭虑,已病逝在任上了。”
  狸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荆州刺史是何等重任,纵使宣武宿将荀康祖去世,也该轮到李劝星,再不济让会稽王官复原职。成誉虽劳苦功高,可毕竟资历尚浅,比不得建义之前便已打下根基的将军们。
  成肃和成誉送使者出门,回来一路上彼此无语,快走到前堂,成肃道:“阿弟,恭喜啊!”
  成誉苦笑了一下:“阿兄可见过年不及而立的荆州刺史?”
  “那又如何?”成肃拍拍他肩膀,“你可是讨平庾氏的大功臣,朝廷上下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听中朝的意思,李劝星舍不得西府重任,不愿意远离金陵。况且荆州也并不安稳,更需要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此事虽然是我的主意,可任命是皇帝的旨意,还有什么好说的?”
  成誉垂眸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成肃止步,望着天边缱绻的秋云,轻叹道:“许久没有蜀中的消息了。不过南阳宗达在锦官城,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
  成誉“嗯”了一声,道:“诏书说即日启程,此去山河悬远,不知何日再能回来。”
  “阿弟若觉得孤单,便带上些体几人,”成肃笑了笑,道,“话又说回来,若你早些成了亲,如今也不会一个人上路。”
  成誉无奈道:“阿兄怎也说这些?我志不在此。”
  成肃略一沉吟,道:“那宗氏的事?”
  “先缓缓,走一步看一步罢。”成誉一想到宗氏就头疼,可他既去往荆州,便不能与上游的宗氏闹僵了关系。
  成肃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怎么了?”
  “没什么,”成肃道,“只是想起了数月前,宗棠齐还为你没拿到江州刺史而不平。”
  “他?”成誉不以为然道,“是李劝星看不惯赵兹方,才鼓动他来搬弄是非罢?”
  “我觉得也是,不过这话不好说,”成肃刚想说什么,远远地看到温氏的侍女过来了,便止住了话头,道,“先回去,阿母现在该坐不住了。”
  温氏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堂首坐立不安。成誉跃升为荆州刺史,自然是好事一桩,可荆州实在是太远了,这一去,他的终身大事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狸奴也心神不宁地坐在角落里,先前待在后宅的女眷渐渐聚齐了。成肃侍妾张氏挺着大肚子进来,见狸奴面色难看,便悄悄地避开她坐下。
  温氏看到她,皱了皱眉头:“张娘怎么过来了?快到日子了,好好在屋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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