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侠,从何处来?到我这庄子上所为何事?”
苏苡安一袭玄衣,戴着垂着黑纱的帷帽,骑着高头大马,身姿笔挺,英姿飒爽,叫她女侠,十分合理。
苏苡安打量着眼前之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黝黑汉子,看着筋骨强健,脸庞肃穆冷峻,只是瘸了一条腿,是个伤残的将军没跑了。
她抱拳回礼,
“兄台,我迷路了,路过贵宝地,能不能讨口水喝?”
“原来如此,请跟我来。”
高庄头一瘸一拐,却又速度很快地走在前面领着路,把苏苡安带到了他家的小院子里,
“女侠,你坐这里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水。”
不大会儿,高庄头从屋里端出来了一碗清水和两个馒头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你有病。”
苏苡安坐在石凳上,定定地看着他,不带任何语气色彩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你怎么说话呢?!”高庄头眼露锋芒,那是手中沾染过人命之人,才能下意识流露出的狠厉眼神。
苏苡安不慌不忙地端起碗喝了两口水,才说道,
“兄台,你是不是夜夜噩梦,每逢阴天下雨前夕,腿脚关节就会疼痛难忍,痛入骨髓?”
高庄头瞠目,“你怎么知道?”
苏苡安拿起馒头,送进帷帽里咬了一口,边吃边说,
“因为我是个大夫,你有没有病,我一看就知道。”
“原来如此,你可真有两把刷子……”高庄头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彼时,他的语气里只有对这位大夫高明医术的佩服。
苏苡安又道,
“我何止有两把刷子,我可是个神医,轻易不出诊的,不过,今日你遇见了我,就是有缘。
五文钱,我给你瞧病怎么样?”
“五文钱?”高庄头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厉害的医术,不问诊不切脉就能断病,才五文钱?
苏苡安语气欢快,“对,五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要不要看病?”
“看!”
五文钱有什么可犹豫的?不过就是一杯淡酒钱。
高庄头立即从钱袋里数出来五个大子,拍到了石桌上。
苏苡安囫囵地把一个馒头吞下肚,就伸手给他切脉,片刻后又说道,
“抬起跛脚给我看看?”
高庄头翘起了二郎腿照做,可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女侠干净白皙的手,在他漆黑的脚踝上又捏又摁的。
这可是王爷交代要关照的贵人,他怎么敢如此唐突……
“你这跛脚,我能治好。”
“啊?”
高庄头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把尴尬抛到脑后了,只剩满脸不可置信,
“我这脚筋都断了,还能治好?”
苏苡安笑道,“没完全断,拿笔墨来,我给你开个方子,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你就能健步如飞了。”
“当真?”
如果能健步如飞,那他又能回到北疆了,回到那让他魂牵梦绕的战场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比真金还真呢!”苏苡安笑盈盈地回复道。
高庄头立即站起身,跛着脚,以他最快的速度进屋取来了纸笔。
苏苡安右手提笔蘸墨,在纸张上落下了清隽的小楷,
“上面的方子,内服,治疗忧思多梦和积年寒症。
下面的方子,外敷在断筋处,治疗期间,这只脚最好不要用力,走路要拄拐。”
“嗯!多谢神医!”
“不谢,我今日心情好,你去把庄子里有病的人都叫过来,一人五文钱,我包治百病。”
高庄头脸上燃起一抹为难之色,“那劳烦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嗯。”
高庄头出了院门,就绕到了自家的后窗户,打开窗,看着里面端坐的镇北王,满眼都是祈求的意味,
“主子,可以吗?”
先前,镇北王给他的命令,是给点吃喝把那个贵人打发走,可是,现下,他实在不舍就这么让她走了。
庄子上的兄弟们,都是从北疆战场上捡回一命的残疾人,他们都是一身伤病,很需要神医的治疗。
萧北铭见她今日大发善心,只收五文钱诊金,错过机会就没有以后了,欣然点头应允了。
“多谢主子恩典!”
高庄头开心坏了,立即连跛带踮地跑去集合人。
不大一会儿,他小小的院子里就排起了长队,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了院外面,一眼都望不到头。
苏苡安看向高庄头,
“你坐我旁边,我开方子,你写。”
“得令!”
高庄头高声应答了一声,把她的话当做了军令,这是他认为的最高礼遇。
天很快就黑透了,苏苡安没有停诊的意思,院中燃起了许多火把,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看诊,一直看到天明,苏苡安才给所有的人看完病,装诊金的篮子都装满了。
高庄头从屋里端出了一碗稀饭,一碟小咸菜和两个鸡蛋,满脸歉疚地说,
“神医,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不周。您累了一夜,实在是辛苦,将就吃一口吧。”
苏苡安抓起了两个鸡蛋塞怀里,
“饭我就不吃了,我还着急回去呢。”
自己一夜未归,丁香他们还不一定急成什么样了呢。
苏苡安拎起沉重的装钱篮子,就要往马背上抬。
高庄头连忙说,“这个好重的,您放下,让我来。”
“这个不用你。”
苏苡安轻松地把篮子架到了马背上,又转过头,
“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想劳烦你,这件事,非你不可。”
第50章 很戳他的心窝
“何事?您请讲。”
彼时,高庄头对她就如同对待再生父母一般客气。
苏苡安终于开始进入主题,
“我昨日打东边过来,见那边的田里都是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在耕作。
我这个人啊,最是心软,看得我都不落忍了。
我想着,你们这边的庄子都忙活完了,去他们那边搭把手可好?工钱都好说。”
高庄头面露难色,“实不相瞒,这不是工钱的问题啊,那边庄子里,好多寡妇,我们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实在多有不便。”
苏苡安微微一笑,
“那我也跟你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个寡妇,前几年,我的男人也战死边关了。
昨夜,你们一帮大老爷们跟我这个小寡妇共处一院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方便呢?”
高庄头一脸吃瘪,“这……这……”
他笨嘴拙舌,这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苡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字字恳切,
“你们庄子上的人曾经都是为国效力的北疆将士,我们庄子上的人都是老弱妇孺,至亲都是为国捐躯的南疆将士。
说白了,咱们都是一类人,不应该分什么彼此,在困难的时候就应该相互帮助才是。
你们过去给隔壁搭把手,我下个月再来给你们复诊,咱们各施所长,互帮互助,一起解决生活上的困境。
只有有命活下来,才能顾及男女大防呢。”
高庄头一咬牙,
“成!我吃完早饭就带人过去,下个月,您可一定要来啊!”
“嗯!我们将士遗孀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下个月见!”苏苡安跨上马走了。
彼时,屋子里将一切话语都进收耳底的萧北铭,微压着眉眼,脸色冷沉:
他想不到那个大骗子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说服高庄头为她所用。
更想不到,她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破解了他潜心研究数月才研究出来的,能把敌人困到累死饿死的迷阵。
既会骗人也有真本事。
有勇也有谋。
她真真是有点厉害啊!
本来,萧北铭还期待着看她在树林里几天几夜出不来,哭着喊救命呢,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顺势还给她一次救命之恩了。
没想到他竟然失算了。
一想到这里,萧北铭的脸色,就越发的阴沉。
她那种跳脱和高智感,很戳他的心窝,让他久久不能舒展眉头。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这种感觉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让他日日夜夜都难受。
一见到她就烦,见不到她,更烦。
苏苡安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捏碎了鸡蛋,灵巧地用单手剥壳,大口开吃。
回去的路上,苏苡安又路过昨日困住她的小树林,她又不信邪地钻了进去。
这一次,她掌握了迷阵的关窍,只用了一刻钟,就走了出来。
她轻蔑又桀骜地勾了勾嘴角,
“不过尔尔。”
苏苡安出了树林没多远,远远地就瞧见赵庄头赶着牛车往这边走呢,车上还坐着丁香和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