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见元祯使劲点头,脸颊在枕巾上擦来擦去,萧夷光勾起唇角,心底仅剩的一点火,也被她的乖巧吹的一干二净了。
  “殿下的头还痛吗?”
  元祯老实道:“听到左仆射的消息,我的头立马就好多了。”
  其实不时还是有些痛的,元祯咽下了这句话,没有全说出来。
  既然人没事了,那就算一算旧账,萧夷光给她捋着额边碎毛,手顺着洁白柔软的中衣而下,勾住元祯的系带,突然拽紧:
  “倘若这次没有妾的阿娘,殿下是真的铁了心想与妾和离吗?”
  见元祯眉睫颤了颤,眼神飘忽,还不住的咽口水,萧夷光手上加了把力气,又对她的耳朵虎视眈眈:“殿下又想欺瞒妾了?”
  元祯点点头、又摇摇头,诚恳道:“不敢不敢,其实我也想过别的路。”
  她的气息飘忽,越说声音越小,想必更不是什么好主意。
  萧夷光觉得不大对劲,她盘腿坐起来,顺手拿过隐囊做兵器,居高临下的看着元祯:“殿下还有什么打算?”
  “说好了,我要是如实说出来。”元祯惊恐的看着被揉捏成球的隐囊,还有萧夷光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用被子裹紧无助的自己:“我的额头还痛着,你可不能打我。”
  呵,还知道提条件了。
  萧夷光松口,放任隐囊弹到一边,对床上的蝉蛹循循善诱:“殿下当妾是什么人了?只管放心的说,妾又不是河东狮。”
  “我怕就算与你和离,元焘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想过让人去会稽建一座尼姑庵。”
  “殿下是想——”
  “送你去剃度,毕竟元焘为人虚诈,最会假仁假义,有父王在上,他干不出去扰出家人清静的事。”
  元祯忧郁的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可惜那时我接触不到外头的人,让你递信的话,你也不会乐意。”
  这谁能愿意啊?!
  帐内马上就要掀起腥风血雨,萧夷光怒目而视,她现在就想把元祯送进尼姑庵!
  “你别生气啊。”
  一计不成,元祯还有一计,在明月婢发作前,她及时从枕头下掏出一只金匣,殷勤的塞到她手里:
  “那日我们去北岸看募兵,恰好撞见有人无钱渡江,托牙侩卖他的传家宝,我见了它第一眼就觉得极适合你,于是就——你怎么不打开?”
  有元祯要送她出家的惊人之语在前,萧夷光对着这只平平无奇的金匣,生平
  第一回起了胆怯的心思,她翻来覆去的端详,生怕里面又藏着新的“惊喜”。
  黑灯瞎火,萧夷光表示想缓缓:“帐子里昏暗,妾明日再看,殿下,先睡觉吧。”
  “别啊,就是要一丝光亮没有,才好看呢,明月婢,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元祯的极力怂恿下,萧夷光磨她不过,果真打开了金匣。
  一颗荧荧碧光的珠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半边帐子似乎都笼罩上一层青碧色的微光。
  帐中悬着的银丝香囊,绣花缠枝的软枕,乃至微小浮尘,元祯眼中的光,都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
  幽幽碧光下,元祯的笑意愈深:“这是明月珠呀。”
  明月珠,又叫夜明珠,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宝石,常常有价无市。许多王侯将相倾其一生,都寻觅不到半颗珠子,所以很多人以为夜明珠只存在于传说中。
  若不是天下大乱,将人逼到绝路,此等宝贝必然不会现世,也不会落在元祯的手里。
  不论是多珍贵的宝石,它们的色泽有多耀目,它们的颜色有多晶莹剔透,在萧夷光面前也会黯淡,唯有清光似照水晶宫的夜明珠,才可堪堪与之争辉。
  萧夷光将珠子捧在手中把玩,眸光一刻也离不开,她笑容明媚,像春日盛开的桃花:“那罗延有心了,妾很喜欢。”
  “明月珠,就该配明月婢嘛。”
  夜明珠重回金匣,幽幽的碧光消失,红罗帐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暧昧中。
  锦被一阵摩擦,元祯唇上触到温热,她心意一动,知道这是明月婢表达喜爱的方式,就伸手揽住那人的脖颈,主动用力缠吻起来。
  两人唇齿碰撞到一起,汲取对方的香泽,似乎都有些忘乎所以,直到双双喘不过气,才松开扳住肩膀的手。
  “这回,你能原谅我了吧?”
  元祯捋着她脸侧的碎发,小心翼翼的试问,心脏突突的加快。
  隔着薄薄的中衣,手感受着这杂乱的心跳,温热的小腹,萧夷光在她耳边轻轻的笑了:
  “原谅——还是不原谅,这就要看殿下的表现了。”
  ————
  京口营寨有司马将军在,元祯自是放心,临行前她对过帐,又将丝坊酒坊托付给张十一郎与黄娘,命他们织成第一片丝绸时,立马送进建邺,这才放心的带着众人离开了京口。
  马车日夜兼行,在小路上疾行了十余日,距离建邺的城郭只剩了半日的车程。
  建邺这几日也下了几场大雪,来往的行商走贩将半腿高的积雪硬生生踏出一条路,道路两边还是像发起面的松糕一样蓬松,中间上面覆着黑雪,下面则结了层光滑的冰,车和马都不好走。
  道路两旁的松树换上了新装,洁白无暇的雾凇挂满树梢,宛如琼花玉叶,马车行驶期间,恍若置身仙境。
  怔怔的看了好一阵雾凇,直到瞥见骑在骏马上的卢猷之,意气风发,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元祯哼了声,劈手放下帘子,拿起暖烘烘的手炉暖着手。
  萧夷光打开一只箱子,从中取出鼠裘,添到她的膝盖上:
  “孟医佐说你的腿再扎几回针,慢慢有了知觉,就可以尝试下地了。可是这回入了宫,到处都是眼线,那罗延,恐怕还要你再伪装些时日。”
  “是啊,回宫后,一滴水我都不敢再随便喝了。”元祯笑了笑,冰冷的手抱着手炉,似乎永远也暖不透:
  “当务之急是先找出王后的暗钉,再对外宣称我的病有了好转,只有我的身体康健,父王才会彻底熄了废掉我的心思。”
  “不管父王是何心思,高氏没有兵权,有阿母和并州铁骑一日在,你的太女之位就安稳一日。”
  车壁不严实,风从四面八方钻入。萧夷光的鼻尖冻得通红,眸中却闪烁着不甘认输的光芒,她思索片刻,细细与元祯摊开分析:
  “从前江南士族把控了大部分土地,北人多有怨恨,父王不甘受江南士族掣肘,一直任用北人,寻求南北世家的平衡。”
  “如今阿母带着五万精兵到了建邺,又手持先帝的遗诏,朝堂之势向中原世家倾斜。妾想父王会借助阿母的手称帝,而后教并州铁骑北伐羌人,铁骑与羌人鹬蚌相争,父王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广陵王已经起了废立之心,他就不会中途而废,此番召元祯回去安抚,不过是看在并州铁骑的面子上,行的缓兵之计。
  并州铁骑一散,萧氏手中无兵,广陵王若想再废太女,那简直就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元祯眉头紧锁,几乎要将紫铜手炉给捏碎,她愤怒道:“这件事他想都不要想!”
  “所以,那罗延要永远相信萧氏。”兰陵萧氏一向主张北伐,萧夷光已经能预料得到江南士族对萧氏的群起而攻之了,她正视着元祯,沉着道:
  “或许到了建邺城,谗言纷飞,说什么的都有,但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就无需畏惧父王王后甚至于江南世家。”
  ————
  天色欲晚,车队到了二十里亭才拉住马头,元祯打算在此处休整一夜,沐浴更衣后,再入宫去见广陵王。
  上官校尉与杜三娘合力将元祯的四轮车抬下马车,外头的夜寒刺鼻,冷得元祯打了个颤,“快进屋去,叫人烧点热汤暖和暖和。”
  “阿姊!”
  丹阳单人策马而来,她远远的就瞧见了那辆独特的四轮车,手中的鞭子向马屁股上一抽,眨眼间就来到了元祯的面前。
  “你的身子还好吗?阿姊。”
  还未下马,丹阳先觑得元祯脸颊多了几分肉,将心放回肚子里,欣喜道:“你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元祯将手指放在唇边,声音压得极低:“嘘,不可说,你可得替阿姊保住秘密。”
  丹阳想起王后,眼中划过一丝不屑:“阿姊放心,我都晓得。”
  “明天我就回宫了,路上这么滑,你怎么也不带个人就跑出来?”元祯见到她,心里高兴,脸上就不自觉笑眯眯:“难道是太想念阿姊了?”
  “是啊,父王将我瞒得好苦,从豫州回到宫里,我才知道父王把你贬去了京口,前些日子,因为衮州的事,他还专门派高七郎去训斥你,让我跟着也提心吊胆。”
  丹阳好似不知广陵王的真实意图,还以为派出的使者,只是阿父对女儿的规训。
  诉完苦,她看了眼萧夷光,对接下来的事,却有些难以开口了。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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