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102节
“你不生气?”他有些忐忑,错开她的视线。今日之举实在蠢笨,可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他怕容栀反悔,于是找了两个证人,又从她口中套出,愿意嫁他为后这句话。
“谢沉舟,”容栀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仔细想了想,若我是你,恐怕早就失去耐心了。”少时的十年,而后分开那三年,她又教他生生等了五年。
商九思说得对,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如此纵容她,爱护她。
谢沉舟眼中终于有了点笑意,可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阿月,你那日的顾虑,我想到了个法子。”
“?”
他一字一顿,缓缓道:“我入赘国公府,你上皇家玉牒,我们各论各的,如何?”
容栀虽觉得离经叛道,却也还能接受,左右,这个提议确实不错。
但方才还帮腔的乌素怀,却在听到后险些晕厥过去。
“陛下!”乌素怀觉得这短短几日,他受得冲击实在太大,“您不是在跟老臣说笑罢?您入赘国公府?”
谢沉舟端坐在龙椅上,闻言眼皮都未动,只轻点了下头,以示乌素怀确实没听岔。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乌素怀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来回踱步。
谢沉舟淡然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那朕就开这先例又何妨。”
“不行,恕老臣不能答允。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乌素怀止不住摇头,是真觉得此事荒唐至极。
谢沉舟撑着下巴,直直地盯着跪地的乌素怀,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朕一生无后,无子无嗣,还是朕入赘国公府。乌素怀,你替朕选一个。”
“陛下,臣只问您一句。”乌素怀缓缓抬头,满脸不解:“天下女子如此之多,就非得是那明月县主?”
谢沉舟静默须臾,“是,”提到容栀,他眼底柔和起来。即便面对乌素怀,他也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摊牌道:
“朕这一生,只为她而来。”
“不行。即便如此,臣也不能答应。”乌素怀咬了咬牙。
谢沉舟也不逼他,只点点头:“不急,朕给你时间,你慢慢想。”
“臣告退。”乌素怀无奈叩首,一步一顿地往外走。
望着他背影渐渐远了,谢沉舟抽出一直压在书案下的红纸,“秦惊墨,朕拟订了一份礼单,你娶过亲,你有经验,且替朕看看,有哪里缺的需要添置的,尽管提出来。”
礼部置办宫内婚宴便好,至于送去国公府的,他要亲自操办。
秦惊墨接过,许久才看完全,越看,他越觉得从前见识短浅了。
陛下这礼单,是把他的私库全都搬空了罢。
半晌,秦惊墨才恍恍惚惚开口:“陛下,微臣觉得,您不如直接把私库钥匙给县主得了。”
谢沉舟冷冷瞥他一眼,否决:“俗气。”
长钦也伸长了脖子,去看礼单上密密麻麻的聘礼。倏然谢沉舟开口,难得打趣起来:“赵紫棠,朕下月便会完婚,你可是要准备份大礼。”
长钦挑眉:“陛下就这么肯定,左相会答允?”
……
一月后的某个良辰吉日,黄昏时分,谢沉舟的车架浩浩荡荡抵达了国公府。
本以为谢沉舟此次前来,是要亲自下旨接容栀入宫的容穆,在瞥见国公府门口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时,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
“胡闹,简直是胡闹。”
花厅的聘礼依旧堆积如山、快要摆不下。
还没等他从这震撼中缓过神来,又听闻谢沉舟今日带来合婚庚帖竟是要入赘。惊得容穆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
“这成何体统!”容穆也瞪圆了眼,当下便以为是容栀的主意。他厉声道:“阿月,此事你太不像话了。”
阿爹这般反应,容栀并不意外。甚至心里有些庆幸,倒比她预料还要冷静。
确实是惊世骇俗了些,容穆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她宽慰道:“阿爹,谢沉舟能提出此般主意,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莫忧心。”
谢沉舟今日并未穿龙袍,而是选了件暗红交领锦袍,整个人稳重矜贵。他行了一礼,恭敬道:“岳父,此事是沉舟主动提出,并非阿月的意思。”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坦然道:“我心意已决,皇室那边也已同意。”
容穆一时还是无法接受。他容氏族谱,何德何能让皇帝也上去。“陛下,这也太……”
他还欲劝诫,一道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哈哈哈,镇国公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来人正是茂王,他迈着大步走进花厅,脸上挂着一贯的玩世不恭,“这小子能入赘你们国公府,那可是你们的荣幸!”
茂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容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入赘之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晓,放心,民间不会有任何传言。”
容穆狠狠地瞪了茂王一眼,没好气地说:“王爷!您不劝着点,还跟着瞎起哄!”
茂王笑笑,不置可否。目光越过容穆,定在容栀身上。他只上下打量了一眼,心中满意得不得了。
这小子眼光不错。他一瞧就知容栀是个聪慧的,容貌也生得舒服,配阿醉倒是正合适。
他掏出一叠地契,不由分说塞到容栀手里:“来,拿着,这是叔父给你的一点彩头,不算做聘礼。”
容栀被强行塞了一手地契,喉头一噎。她心中暗自腹诽,又想起从前收到的那一箱地契。
不愧是叔侄二人,送礼的品味都如出一辙。
容栀清浅一笑,倒也不推辞,只行礼谢过。
茂王笑意更甚,将红纸递了过去:“这是陛下的庚帖。”
容穆本还在犹豫,可这天子庚帖都递到了眼前,他若不接,岂不是大不敬之罪。
容穆顿了顿,终究颤抖着手接下。
谢沉舟微微颔首,再次认真道:“镇国公,我对阿月的心意,天地可表。我愿以入赘之礼,从此爱护她,敬重她。”
“等,等等。老夫还未到,怎的就要交换完了。”乌素怀气喘吁吁地扶着玉带,穿过回廊。
朝谢沉舟行了君臣之礼,乌素怀目光瞥向容栀时,老脸一红,有些不大自然。
实在是想起不久前,为了陛下的婚事,联手诓骗容栀。
倒是容栀落落大方,颔首笑了笑。
他拿出卷轴:“这是老夫拟订的条款,还请陛下与国公过目。”
容穆心底一咯噔,还以为是什么不平等条款。直到从头读到尾,他才愈发沉默。
他望着那写着,婚后容栀可于宫外居住等一串条款,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容栀的爱宠远不及谢沉舟万分之一:“这会不会,太过纵容了阿月些。”
谢沉舟却恰恰相反,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心情十分愉悦。
乌素怀解释道:“这是陛下对县主的承诺。”
容栀接过,也愣了愣。各种关于自己的保障自不必说,那丹书铁券十张……
她抬眸,撞入谢沉舟含笑的双眼,鼻尖一酸,也弯眼笑了。
……
帝后大婚当日,皇城张灯结彩,大摆流水席三日不停。
椒房殿内,烛光摇曳,暖黄的光晕轻轻洒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影。
容栀端坐在喜床上,一袭凤冠霞帔将她衬得愈发明艳动人。那凤冠上的珠翠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更衬得殿内静谧非常。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被推开,谢沉舟周身带着些许酒气,脚步也有些虚浮。
流云见状,忙上前笑道:“陛下,现在可以掀盖头了。”
谢沉舟摆了摆手,视线从进门就开始黏在容栀身上。他嗓音带着几分懒意:“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纷纷屈膝行礼,鱼贯而出,很快,殿内便只剩下了谢沉舟和容栀二人。
“哐当——”不知道谢沉舟撞在了哪,案几椅凳发出乒呤乓啷的响动。
容栀也顾不得什么盖头,一把掀了。左右她也不信那些,只觉得头上顶着块红布碍事。
以为谢沉舟是喝多了,她轻声唤道:“我备了醒酒汤,你过来喝些。”
谢沉舟站在原地,未动。
容栀有些疑惑,连忙起身走近,想去扶他。可刚碰到他的手臂,容栀便窥见他眼底那抹狡黠的笑意。
他揽着她的腰便打横抱了起来,眉目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低头,看到那让他魂牵梦绕的眉眼。羽睫浓密,杏眼清冷,朱唇樱红。
越看,他眼底神色愈发眷恋:“阿月今日甚美,”他断断续续道:“如同我初见你那日。”
这样的姿势,容栀恰好能与他平视,她淡笑一声,随口道:“胡说,那日你哪有看清我,我刚准备救你,你就晕了过去。”
想起什么,她撑着他的胸膛,又好气又好笑:“陛下可还记得,那日,你叫我杀了你。”
谢沉舟怔了怔,怜爱地在她眉间吻了吻,他鼻息间带了点酒气,却不难闻:“是。可阿月救了我。”
她有些唏嘘,更多的却是庆幸。温存了片刻,容栀指了指案几:“喝合卺酒罢,说起来我还从未尝过这酒是何滋味。”
谢沉舟垂眸,也看见那红色酒壶。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而后慢慢站起身,拉着她一起走到桌前。
却不是要与她共饮。他散漫扬眉,眉宇间那点桀骜又显露无遗。
如同许多年前那个深夜,她坐在马车里,突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广济寺烤肉。
谢沉舟垂眸,笑道:“走,带上合卺酒,我们去个地方。”
想也未想,容栀便一口答允下来:“好。”
马蹄一路狂奔,容栀被谢沉舟用披风揽在怀里,不知奔驰多久,谢沉舟倏然勒马,缓缓停了下来。
扒开披风,容栀有些茫然。四周空旷,除了三三两两的乔木,便是整片的草地。
“这里是?”她转头问他。
谢沉舟翻身下马,又将她抱了下去。他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原野深处而去。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容栀有些讶异,环视了一圈,才涌上些熟悉感。
“竟然离皇城这般近。”少时她总觉得,这里好远,远得像是她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不过,容栀眸光在不远处停住,她饶有兴致地挑眉:“你建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