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只有贺章不好,他晕船一直没好,只是稍微适应了一点,本来就是勉力支撑。现在一分船,那浪花翻涌,船体振动的动静让原本适应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积蓄的五分力气顿时只剩下一份。
偏他还好面子,虽然在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时候已经丢完了,但是他死活不肯让人看出自己不适,明明晕的七荤八素,还要青着一张脸死死的抓着旁边的宋时。
宋时疼的呲牙咧嘴,恨不得踹他一脚。
此刻,挡在江水之中的石头,再也不是阻碍,两艘船轻巧的从两边越过,然后顺水而下。
远远望去,那块巨石就好像是一把竖在江中的匕首轻易而匀称的把一艘船破成了两艘。
原本浅窄难行的水道再也不是问题。
远处的水匪看的瞠目结舌,小舟之上划船人的手都停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轻易的飞走。
脱身的龚敬更是对着他们叫嚣:“龟孙,下次老子再来找你们算账,玩蛋去吧。”
然后狠狠的啐了一声:“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火器就浪费在这一帮龟孙身上了。下次老子一定要带兵踏平这帮水匪的山寨,不然简直对不起我这千金难得的火器损耗。”
龚敬捂着额头,完全没有从水匪手中逃离的庆幸,反而是暗暗咬牙:“老五,这次的火器效果都记下来了吗?回头记得汇报给兵器司那群抠门家伙。”
旁边的一个士兵默默点头,不敢触龚敬的霉头。
“等会儿过了会通河找个地方再把分解舶合起来,看看还剩下多少货物,其他的人都警醒点,这种被水鬼摸上船的事,我不允许再来一次了!”
其他人纷纷肃然应声,显然龚敬治下极严。
处理完前面的事,龚敬才有心思看向还在甲板上的船工之中的宋时和贺章。
“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家伙,过来!”他对着两人招手,姿势有些随意,好像招弄几只小狗。
看到贺章的青白交替的脸色后,他的笑容更大了:“哟,还晕船啊!啧,这可不行啊!晕船怎么能当的了好兵呢!”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丢给贺章。
贺章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吞了进去,如果不是咽的快他都怕自己吐出来。
不过那个药带着一股清凉之气,之前的晕眩立刻消退了不少比起之前的那些晕车药显然要好使一些。
然后龚敬找了两个手下:“不要停,带着他在船上走二十圈,走惯了就不晕了。嗐,晕船这种事,五花大绑躺床上是没用的,越是晕就越要活动起来。”
贺章脸色惨白的看着龚敬,只感觉自己的脚都踩在了棉花上,纵有天生神力也使不出来,眼神瞟向宋时:
兄弟!救一下!
宋时报以爱莫能助的神情。
然后眼睁睁看着贺章被一板一眼执行命令的两个红衣大兵带走了。
宋时有点担心的看着被拉走的贺章,总感觉他后面有些不妙。
她倒是不好奇龚敬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她们的事,想必是船工把自己和贺章这段时间在船上的动静告诉他的,作为船上官职最大的人,对于船上的消息了如指掌是正常的。
龚敬一脸遗憾之色的看着宋时:“啧,可惜太小了,入不了伍,不然你这个机灵劲当老子的亲兵是绝对没问题,还会念书教书哎!念书好啊!太平年纪大有前途,可惜是这个世道……”
宋时笑了笑,心里有点惨淡,可不是这个世道,就算是太平年间和现世也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但是她能怎么办,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去死啊!
死回去那个身体也不一定能用啊!
“不管什么世道,都要活下去不是吗,再说了,读书人的命死起来和你们难道有什么区别?”
龚敬有些诧异的看了宋时一眼,不过也没太在意,流民里面什么人没有,什么事情遇不上。
随即爽利的笑了起来,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小鬼,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宋时诧异的捂住自己被掐红的脸,瞪着他。
不是,这什么怪叔叔。
龚敬叹一口气,正了正脸色,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就当是我对于你们冲上瞭望台的感谢。”
他话音刚落,宋时就立刻开口:“我想问一下,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哪里?”
龚敬冷不丁被这一抢白呛了一下,那股意味深长的神情顿时绷不住了:“你就想知道这个?确定就这么用掉我的许诺吗?我可是龚敬!李家军的副总兵!”
宋时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就想知道这个。”
龚敬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这么想提拔一个小鬼结果这么不给面子,不过:“换个吧,这个涉及机密我不能说。”
宋时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的预感终究还是成真了。
龚敬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已经什么都说了。
他们的目的地,绝对不可能是交趾。
第15章 永明城两艘船一同进了灵江,如鱼入大……
两艘船一同进了灵江,如鱼入大江,再无踪迹可寻。
船工们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寻了一处水面平静的地方再度将船合二为一。
如果不是宋时亲眼看着船分开和合并的全过程,单单只看现在的船身实在很难想象这会是一艘分解舶。
贺章被龚敬的亲兵带着整整折腾了三天,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人是不晕船了。
生龙活虎以后,他倒是想找机会偷偷下船,但是自从遇到水匪以后,全船戒严,除非他跳水,否则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而贺章,是个旱鸭子。
因为贺章和宋时示警的缘故,他们被邀请搬入了三层的船首楼。
入了灵江之后宋时明显能感觉到船速加快,没过多久,就从灵江汇入大海,整个船身都因为海水的浮力变化而上升了一些。
一望无际的海面水天一色实在让船上的众人都颇为新鲜。
但是宋时的心就更沉了,因为一路上货船没有任何停留,只在入海前补充了一些淡水。说明他们下一个补给地很近,不需要再继续补给。
果然货船趁着季风一路扬帆,不到一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偏远荒芜的小渔村。
不是宋时猜测的山海关,也不是她所以为的一些边关重镇的模样。
没有任何的高墙建筑,简陋的就像个野外的临时码头,几所茅草屋在风中摇摆,远远的能看到一些稀疏的人群走出茅屋。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宋时的身体还在忍不住轻晃,仿佛踩在了云彩之上,习惯了船上无时无刻的震动摇晃,宋时居然有些晕陆地了。
反而是贺章长舒一口气,现在他几乎没有刚上船的萎靡了,不管是陆地还是货船都能如履平地,不过到了陆地上总感觉握刀的手都有力量几分。
船上的流民一落地就感受到了和归安府完全不同的气候,明明还是九月下旬的天气,但是在这个地方,已经开始有点寒意了。
尤其是他们是早上刚到的,初升的旭日还来不及赶走这刻骨的寒意。
贺章瞅了一眼天色,抖了抖包袱,把之前送给宋时的那件金边大氅掏了出来盖在她身上。
“我就说能用上吧,之前你还说去交趾这样南的地方,这毛料用不上。”语气中不经意显示出几分得意。
宋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柔软的毛料包裹起来,浑身的寒意顿时被隔绝开来。
这件奢华精致的大氅一现身,倒是让她在一众流民中显得格外显眼起来,不过大家看到是小宋先生倒也没说什么。
这时的龚敬才带着一众红袄士兵走来,笑着和他们介绍:“这里是莫温河卫旁边的一个渔村,别看他现在凋敝成这样,他曾经也是商路繁华之地。”
“以前是渤海国的管辖地,也是后来的永明城。”
说到永明城的时候原本还茫然的李氏突然就脸色白了一下,终于搞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地。
“这不是女真鞑子的腹地?”从原本期待的南方边域到了北方鞑子李氏有点笑不出来。
龚敬的眼神锐利,轻笑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女真鞑子的腹地,这明明是我大魏的辽东师卫所之一。”
他伸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土:“你们看这的地,黑的泛油光,插根木筷子都能发芽,而奴尔哈奇那时候却把这里的汉人赶尽杀绝,这片地也就成了荒地。啧……这样的土地却被那群鞑子生生浪费了。”
李氏默然不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其他的流民就没那么好的修养了,看着那发黑的土地眼神里都发着光。
不说别的,能上这个船的人大多都是被饥荒天灾逼迫的背井离乡的流民,但凡能有一块好地,种的出些庄稼,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这副样子。
看到这么大块的土地就这么被生生浪费,不少人忍不住扑上去抓了一把那黑色的泥土,亲自感受那油润的手感,然后开始咒骂起来那群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