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安静的世界里,除去云卷云舒,多了一个瞎掉一只眼的邪魔。
邪魔是个少年,穿着白底银纹云袍,神情疏淡,唯独左眼变得灰败死寂,再也看不见一丝色彩。
他踏着傍晚余晖,朝画酒走过来,轻车熟路。
如同曾经无数次,他走进她在星州的院子,陪伴她的孤寂。
但这次不同。
宴北辰不是来陪她的,而是想问,上次没有得到的答案。
他是个固执的魔头,不达目的不罢休。
画酒不觉得惊讶,只是放下右手,直白审视过去,没有丝毫闪避。
她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或许是质问,又或许是哀求。
无论是哪一个,画酒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会感到意外。
然而下一刻,少女水润的乌眸,还是因惊讶而遽然睁大——
宴北辰揽住她的后颈,一把将她拉过去,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脸,偏头亲上,烙下带着蛮横意味的吻,没给对方一点缓冲时间。
这脱离画酒预想过的每一个情境!
她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画酒脊背瞬间紧绷。
被少年触碰的地方,麻麻酥酥的痒。
放开!
她想这样说,但所有呼吸,都被压榨到最后一丝,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因为窒息,少女眼尾染现薄怒,气愤将手抵在他胸前,要把他推开。
宴北辰直接抓住她两只手腕,近乎凶狠地噬咬。
她得感受一下他的痛才行。
画酒猜得不错,来此之前,他想的确实是质问。
只是乍见少女平静的眼,宴北辰心底冒出一个念头,他知道无论什么答案,都不会满足他。
他只想干点让她说不出话的事。
这样她就说不出,令他伤心的话。
宴北辰成功了。
发现无法挣脱,画酒眼中全是愤怒,气得想咬他。
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血腥气瞬间在口腔弥漫炸开。
画酒瞪着眼睛看他,痛没有使宴北辰退却,他反而揽得更紧。
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绵密的气息,快要将她绞杀。
熟悉的眼神,让画酒恐惧,控制不住轻颤。
等到他终于松开,画酒咳了两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腿软到站不稳,下意识扶住少年手臂借力。
等终于找回力气,画酒心中又恨又愧,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缺失的左眼。
画酒知道,她应该推开他。
不知想到什么,她再度抬头,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眼尾像兔子一样红。
在少年怔然目光下,她踮起脚尖,回抱住他的脖子,献祭般主动亲上去。
宴北辰被迫埋首,双手无处安放。
他以为会等到一句怒骂,或者一个巴掌。在他准备好迎接时,却等来一个吻,一个意料之外的吻。
他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
她在害怕。
于是他环住她的腰身,手指有些紧绷,眸色沉暗,加深这个吻。
安静的庭院中,天色没入黑暗,他圈着她,两人几乎纠缠在一起。
画酒根本没闭眼,目光直直,停在他脸上。
少年动了情,往日漂亮的脸,昳丽到惊心动魄。
不知过去多久,感觉气氛到了,画酒松开他,退出他的怀抱。
她垂下眼帘,盯着一旁空气。
宴北辰轻轻喘着气,然而下一刻,画酒的话,击碎他所有幻想。
“是不是你得到我的身体,就可以满意,然后不再纠缠?”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但宴北辰觉得心都快碎了。
在画酒看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得不到,才会纠缠不休,追逐不舍。
或许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是她的躯体,得到了,自然会离开。
画酒没有注意,少年已经陷入长久沉默。
她孤注一掷般开口:“我理解你,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才把我幻想得很好。”
幻思宫的小院,画酒伸手去解衣带,褪下外衫。
刚进行第一步,她的手腕,就被少年死死握住,越收越紧。
画酒几乎产生错觉,他想把她手腕捏断。
头顶传来隐忍低沉的声音。
宴北辰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听到他的笑音,画酒却不敢抬头。
宴北辰的眼睛越来越红。
情至深处,他也只敢在无人之处,像不可见光的小偷,吻了心上姑娘的衣袖。
可原来,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无耻的人!
他的痛色快要弥漫出来。
宴北辰甚至觉得,今天的耻辱,比当初他告诉她,从大荒出来的条件,画酒莫名打他那几巴掌还痛。
他整个人的灵魂都被踩在地上,反复碾碎,再抛向悬崖,被风吹散。
比挫骨扬灰还痛。
宴北辰赌气般开口:“忘了告诉你,眼睛是我的聘礼,我现在就要去星州提亲,光明正大娶你。”
他向来蛮不讲理。
“不行!”
画酒捂住衣襟,冲动过去之后,心下懊悔。
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她不该做出那样的举动,去试探他。
画酒上前两步想追,“你回来!”
但宴北辰已经走远,身后的抗议声,完全撵不上他。
*
本来宴北辰只想气一气她,直到回头发现,画酒根本没追上来。
鬼使神差下,他竟然真的来到星州。
前方云雾缥缈,巨石矗立,上书星州。
白袍神兵五官近乎刀刻般坚毅,个个手持长戟,目不斜视,把守州门。
宴北辰站得挺直,从巨石上移开视线,走到神兵近前:“劳烦通报一声,幻思宫宴北辰,求见天君。”
神兵没有为难,就事论事,拿出玉简传讯。
朝鸣殿内,星沉言抬起头:“谁求见?”
听到宴北辰名字那一刻,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抚额失笑。
有上次教训在前,宴北辰不躲远点,竟然还敢上门,令星沉言吃惊。
为着这份难得的吃惊,星沉言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州门前,清晨的雾渐散,朝霞磅礴泻出,气势恢宏。
神兵收起玉简,面对沉默少年,言简意赅:“稍等。”
燃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天尽头一只白鹤飞来,轻盈落地后,变做广袖长衣的神侍。
神侍嘴角挂着温和有礼的笑,遥遥便道:“小公子,星君此时不便,倒有一局棋,要和小公子探讨,请随我来。”
神侍抬掌引路,带着宴北辰来到一处幽静庭院,古树苍翠,意趣盎然。
来到古树下,神侍挥袖,化出棋盘,恭敬退下。
宴北辰来到棋盘黑子方,刚坐下,原本空白的盘面就出现一枚白子。
宴北辰沉默片刻,随便落下一枚黑子,对面紧跟着就落下一枚白子。
看着棋盘上的两白一黑,宴北辰神情未变。
有意思。
看上去是真要和他下棋。
两人棋艺都不怎么样,只是黑子方招式阴沉,白子方从容克制,也算下得有来有回,让星沉言基本摸清他的来意。
这局棋,直到傍晚才结束。
宴北辰输给星沉言一子。
前者静坐原地,却始终没等来后者,直到第二日午后,才起身离去。
一夜的枯坐,让宴北辰明白,星沉言拒绝了他。
他并不知道,其实星沉言觉得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上次一见太匆忙,这次可以多聊两句。
但不巧的是,青瑶先一步闯进朝鸣殿。
神侍没拦住她。
“母亲出事了,求父亲相救。”
青瑶步伐慌乱,抬袖平额,眉眼尽是焦灼,对着星沉言盈盈拜倒。
第88章
“怎么回事?”星沉言语气疑惑。
青瑶在下方抽泣, 说颜银去云州,不幸遇到妖兽叛乱。
云州王族喜豢养妖兽,妖兽恨极这些人, 不惜献祭数千魂珠,捏造噬魂境,要困杀云州王族。
身为天君,云渡亲自带兵镇压, 不慎中计,被妖兽抓走。
颜银为了救他, 也一起掉入噬魂境。
“你确定是噬魂境?”星沉言追问。
噬魂境是混沌秘境,是万物伊始,也是万物终结,会不断吞噬里面的神魂,直到一切重归虚无。
青瑶语气坚定:“事关母亲安危,青瑶不敢撒谎。要是父亲不信, 可以传唤云州前来求救的弟子。”
面上不似半点作假。
星沉言低眸审量,没有轻信。
并非他不信任青瑶。
面对突发事件, 下意识怀疑, 只是他思考的习惯。
当然,比起询问别人,星沉言更相信亲眼所见。
大殿一隅, 博古炉无声吐纳着烟雾。
白袍天君抬手一挥,一面巨大黑镜,无光的幽暗, 缓缓展现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