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然而珈泽紧攥住她的肩,像一只失控的疯兽, 怒极地吼:“我知道你是画酒!求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珈泽想不通,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他,让画酒成为他的妹妹!
明明,只差一点……
寻找答案的路途中,珈泽已经迷失几百年。周围所有人,只会以最严苛的标准,去要求他, 要他自行领会。
从没有人告诉珈泽,什么是真正的应该。
应该背后, 又是为了什么。
但现在, 他想问画酒,所有的忍耐约束,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牺牲自己, 成全别人,还是为了漫长的痛苦?
如果知道前路痛苦,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为什么还要忍耐着, 踩着刀子走下去呢!
珈泽的眼神,偏执得可怕, 画酒彻底被他的疯魔吓住。
不不不,珈泽哥哥只是醉了!
事到如今,她还在帮他找理由。
看着失控的珈泽,画酒愣愣道:“我……我是你的妹妹。”
不是锦羽,不是任何人。
他不可以对她失礼!
妹妹?
这句话提醒了珈泽,忽然回想起,白日见过的情景。
闲庭中,那两个下士的污言秽语,如同雨后春笋,密密麻麻钻进他脑子里,让他头痛欲裂。
“画酒,我不想变成怪物。”
珈泽目光黯淡下来,撑在画酒脑袋旁的手掌颤抖,声音哑得可怕。
紧张之下,汗珠在少年额边凝现,散发不祥气息。
画酒安慰他:“没关系的。你不是怪物,你是珈泽哥哥。”
她原谅他偶尔的失态。
画酒的大度,没有换到同等对待。
谁稀罕当她哥哥!
珈泽眼尾,是因怒极而不可控制的颤栗。
他没有起身,对着她笑:“不,别叫我哥哥。”
“我喜欢你啊。”
珈泽浑身都是酒气,眼神迷蒙,抬指抚过少女的眼尾,“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会喜欢你呢?”
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偏执疯狂的内容。
喜欢……
画酒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珈泽说出口的话!
她脑中嗡然,忽然想起,曾在试炼中见过的“灵”。
“灵”说见过她,画酒当时不解其意。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些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原来是珈泽的记忆!
画酒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经历过的所有事,都顺着她的指隙滑过,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流去。
珈泽好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人。
如果哥哥不再是哥哥,那别的人呢?
宴北辰呢,他还会是宴北辰吗?
画酒所有的恨,好像一夕之间,失去着力点。
她什么也抓不住了。
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画酒猛然推开身上人,趁机从侧面钻出,呼吸起伏不平。
珈泽撑住伏案,摇摇晃晃起身,神情执拗,还想过去拉画酒。
忽然狂风掠起,打在他脸上,吹散他所有不理智。
珈泽惊疑转头。
窗扇猛然大开,夜风往屋里狂灌。
窗外一轮皎洁孤月,衬在黑衣少年身后。
“从她身边滚开。”
宴北辰的语气毫无起伏,平静到可怕。
然而画酒却看见,他用弱水箭,指着珈泽!
珈泽彻底清醒,忍下头痛,陡然出剑。
但他的速度慢了一步,宴北辰早就架好的箭,显然要比他快。
出乎两人意料,画酒忽然张开手臂,直接挡在珈泽身前,对宴北辰说:“你不能杀他!”
不止珈泽,他不可以再杀任何人!
闻言,珈泽眼底怔愣,而宴北辰却是愤怒与痛苦。
面对挡在他仇敌身前的姑娘,宴北辰的声音很沉:“你为了他可以杀我,却不许我伤他?”
他气得快要发疯。
画酒苍白着脸摇头,化出神武刀指着他:“离开这里!”
宴北辰擅闯星州,肯定早就被武神侍暗中盯上。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面对明晃晃的威胁,少年依旧没有放下弓箭,声音阴沉得可怕:“你想杀我,可我回来了,唯一想见的人只有你。我想救你,你却要为了他,用刀指着我?”
他不解至极。
她难道看不到他的真心吗?
为什么要这样!
画酒快要握不稳刀,依旧怒道:“宴北辰,他是我哥哥!”
清醒一点吧,杀了珈泽,谁也救不了他。
“可他没把你当妹妹!”宴北辰不肯退让。
画酒忍无可忍:“住口!”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为什么非要让一切无可挽回?
珈泽冷眼旁观着两人。
他的眼神没有波澜,甚至不用拔剑,都知道那个惹人厌恶的魔头,此行有来无回。
想罢,珈泽冷笑,对画酒说:“他就是个怪物,你见过谁被弱水箭穿心,还能活下来的?还不动手,你在等什么?”
在等他亲自动手,还是等武神侍呢?
武神侍可是父亲的亲兵,可没他那么好的脾气,一定会一刀一刀,剐了宴北辰。
听见男人的讥讽,宴北辰指腹的弦,越绷越紧。
这一箭出去,画酒的小身板可挡不住,珈泽真是不怕死,还敢激怒他。
但宴北辰心底也有茫然。
比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没人会想到,那支箭穿越时间,射到几十年后,那个无心的宴北辰身上。
面对身后人的冷嘲热讽,画酒几近崩溃。
终于,她咬得发白的唇,开始颤抖:“离开这里……武神侍要来了。”
画酒终究还是心软,将真实危险,告知宴北辰。
两百年前,宴北辰当众刺杀青瑶,星州就加固防卫。
只要有人擅闯,不出半柱香,武神侍就会赶到。
但画酒没想到,宴北辰根本不怕死,也没想逃。
他甚至知道,闯入云水居的一刻,就已惊动护城阵法。
宴北辰早就逃不掉了。
比起危险,画酒的态度,更令他心寒。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武神侍包围这里,黑衣少年才收起长弓,束手就擒。
被押走前,宴北辰突兀开口:“画酒,我没有输给他。”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珈泽。
望着少年的黑眸,画酒读懂他未说完的话——
他没有输给任何人,唯独败给了她。
宴北辰不害怕承担杀死珈泽的后果。
只是因为,画酒不愿意让开,珈泽才能活命。
*
这晚闹剧之后,珈泽和锦羽的婚事,宣布告吹。
在四州眼里,珈泽单方面犯病,放着众人艳羡的婚事不要,执拗退婚。
有星沉言拒绝赤莲的例子在前,大家并没过多惊奇,只当添了个笑话,也就过去了。
“不知洛州作何感想。”
事不关己,他们只想看,星州如何收场,“要是我,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上次得罪赤州,这次干脆把洛州也得罪了。
什么神界第一州?简直令人发笑。
至于云水居那晚的事,传出来的,只是星州抓住一个魔族奸细,无论如何拷打,他也不肯认罪。
因为珈泽的事,颜银气得在殿内摔东西,动静闹得很大。
朝鸣殿那头,面对来禀的神侍,星沉言抬起头,疑惑道:“魔头?”
关于那个年轻人的事,他有所耳闻。
忖量一会,星沉言决定唤来画酒,想听听她的看法。
画酒到时,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面对星沉言的问询,她忽然抬起头,手指捏得发白:“父亲,他是无意的。”
很快她又低下头,“请父亲不要为难他。”
这本来就不关宴北辰的事,对他来说,是无妄之灾。
四周忽然安静,沉默弥漫开来,久到画酒以为,星沉言不会轻饶宴北辰。
直到檀珠转动的声音响起,上方的君王开口:“好,我可以不追究他。”
画酒紧绷的肩头放松下来。
星沉言又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画酒,父亲一直对你抱有期待,未来的你,要学会取舍。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也很多。什么该取,什么该舍,不必事事,都需要我来教。”
比如这次,宴北辰就是她该舍弃的人。
他的存在,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虽然今日的画酒,做了个心软的错误决定,但这无伤大雅,星沉言决定原谅她,并且听她的。
画酒遽然抬起眼。
她不明白。
这该是父亲告诉珈泽的为君之道,为什么要对她说?
画酒心底的慌乱,越来越大。
前世因为懦弱,她不想去参加试炼,被父亲放弃,甚至她流落魔界,他也不闻不问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