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妖兽伤人太过惊悚,锦羽吓得不轻,等回过神找人时,角落早就空荡荡。
  锦羽撑起身, 朝画酒跑过去,抓起她的手, 满眼担忧, 询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画酒心不在焉,依旧摇头。
  得到否定答复,锦羽肩头放松下去, 解释道:“抱歉画酒,不管你信不信,刚才确实有人, 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这话听上去很苍白, 锦羽没指望画酒能信。
  在她愧疚的目光中,画酒认真看向她:“我相信你。刚才我被推出去时, 有道无形力量缚住我,存心想置我于死地。如果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愚蠢到,当着众人的面推我?”她对恶意太敏感,思考问题很有条理。
  锦羽怔愣住,再也讲不出一个多余的字。
  准备的长篇大论,全都默默死在脑子里。
  只能说,被人坚定相信的感觉,真的很好。
  画酒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锦羽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像树袋熊一样搂住她。
  巡逻神侍出现,控制场面。画酒默默垂眼,再度看向受伤少年,他已经被人扶起,垂着脑袋。
  画酒不知真相如何。
  但目前为止,宴北辰救她是事实。
  这种情况下,画酒恩怨分明,不会以最恶劣的角度揣测他,趁人之危。
  赤姜围过来看热闹,被锦羽叫住:“小殿下,帮个忙,把这位救人的弟子,带到天医堂。我和画酒现在还不能离开,得留下来陪珈泽殿下,处理这里的事。”
  求人的态度很到位,锦羽可怜巴巴看着他。
  赤姜胸前好像忽然被贴了朵大红花,浩气凛然:“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人安全送到!”
  *
  天医堂。
  雪白神殿流连着草木清香,医师擦净少年脸上的血,简单检查一番,直言:“没救了,拖走吧。”
  挨一刀,人就没了!
  赤姜眼睛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恳求医师,再仔细检查一下。
  医师头也不回,摆摆手:“哎呀,你这弟子怎么回事?说了别拉拉扯扯。不是我不帮,他中的是离魂草的毒,听天由命吧。”
  医师见惯生生死死,早就明白,多余的同情心没用,根本救不了人。
  言尽于此,赤姜只能松手,放医师离开。
  看着榻上不醒的少年,赤姜认出,这是上次恶鬼天坑见义勇为的人!
  可恶,更感动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白死!
  赤姜伏在桌案上,下定决心,准备将宴北辰舍己为人的优秀事迹,编辑成册,当做悼文,烧在他碑前。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赤姜肚子里,根本没有几两墨水,悼文写得他抓耳挠腮,在那趴了半天,墨水都风干,拢共憋出两行。
  在他绞尽脑汁,熬第三行时,宴北辰醒了。
  在赤姜大受震撼的目光下,宴北辰起身坐了半晌,除了神情阴郁,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
  更震撼的是,刚才被医师预言命不久矣的人,此刻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
  赤姜赶紧跑过去,张开双臂拦下他,悲痛道:“这位师弟,你不能走!”
  赤姜考虑得周全。
  万一这是回光返照,放他走出这个门,悄悄死哪里了,都没处收尸。
  宴北辰抬起疑惑的目光,似乎在问“你哪位”。
  他早把赤姜忘干净了。
  “让开。”宴北辰心情不太好。
  正义使者赤姜挺起胸膛,表示要过去,就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宴北辰彻底无语。
  他缓和语气重复:“我没事,让开。”对待较真的傻子,不能来硬的。
  此话并非虚言。
  宴北辰刚才坐在那里,运转灵力,探查周身,发现确实没事了。
  赤姜才不相信他。
  病人都喜欢逞强,说自己没事,实际上,他们虚弱得快死了。
  赤姜不放人,坚持把医师叫过来,按下给宴北辰检查。
  医师过来时,眼睛都瞪直了。
  活这么大一把年纪,医师也是第一次见,中了离魂草的毒,流这么多血,不仅没死,还能在当天,下地活蹦乱跳的。
  “不应该呀。”
  医师捋着白胡须,自言自语。
  神迹只能归结于,少年生命力顽强,连离魂草都奈何不了他。
  宴北辰不耐烦,只想离开。
  医师回过神:“拦住他,不许他走!”
  面对有希望活下去的伤者,医师一改随意,变得格外谨慎。
  赤姜执行力惊人,立马挡住人,义正辞严:“我答应了锦羽和画酒,除非医师说你能离开,否则你不能走!”
  宴北辰古怪打量他一眼,宛如在看神经病。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真的留下来,让医师检查。
  等他查完,宴北辰挑眉问:“这下可以走了?”
  得到肯定答复,少年大步离开。
  神殿内,医师和赤姜两人,头靠着头,看着他矫健的步伐,目瞪口呆,像两只惊讶鹌鹑。
  *
  云顶穹宫。
  行凶的妖兽死了,偷袭的银线找不到,线索全断,根本无从查起。
  珈泽压下此事,毒刀被他带走,当做证物封存。
  过了几日,画酒还在想这件事。
  她心里有可疑人选,但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凶手没冒出来,宴北辰倒主动上门了。
  花神节后,连续七日,都是小神族们互相送花的日子,寓意传递福气好运。
  幻思宫内,青瑶向来好人缘,又是收到花束最多的姑娘。
  其次便是画酒。
  这般受欢迎,还是生平首次。
  画酒感受到出乎意料的惊喜。
  惊喜之后是惊吓。
  这日清晨,画酒坐在靠窗的位置,又有人来送花。
  画酒习以为常,拿出准备好的花束,准备回赠。
  抬头才发现,窗外是宴北辰,学着其他小神族的模样,笨拙拿出一捧花,递到她面前:“小帝姬,送你的花。”
  竟然有种诡异的真诚。
  画酒没有接花。
  宴北辰又想干嘛?她怀疑他别有用心。
  两人僵持时,锦羽走过来,神态放松,挨着画酒坐下:“真热闹,又有人送花呢?诶,这不是……”
  那天救画酒的小弟子吗?
  锦羽刚想抬手,和他打招呼,却听见画酒冷漠道:“不需要。”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云顶穹宫的事,虽然没找到真凶,但画酒清楚,确实和宴北辰无关。
  所以,宴北辰救她是出于好意。
  在他不顾危险,为她挡下那一刀起,画酒就觉得,他们之间两清了。
  恩恩怨怨,都随风散去,不必再有过多牵连。
  如果只当陌生人,她可以与他陌路,装作看不见他。
  可如果求别的,那她永远无法原谅,他带给她的伤害。
  宴北辰越靠近她,她就越忍不住,想把曾经的痛,悉数还报给他。
  哪怕现在的他,并不记得。
  可是,拿他自己的话来说:“身处这个世道,谁又无辜?”
  就算她存心报复,以权压死他,他也只能受着。
  宴北辰越痛,她才能好受一些。
  毕竟,她灵魂残缺,很想伤害过去的仇人,来填补自己。
  在画酒冷漠的目光下,少年脸色愈发苍白,蜷起手指,用力握紧。
  为什么收别人的花,却不愿意收他的?
  就这么讨厌他吗?
  少年脆弱的神情,落入画酒眼中,变得可笑。
  又换剧本了?
  画酒故作冷厉:“上次说过了,以后离我远点,不许靠近。”
  得拿出坏脾气,才能保护自己。
  反正不能再回头,何必平添烦恼。
  离他远些,才是明智之举。
  锦羽第一次见画酒这么凶,吓得不敢插话。
  窗外的少年,落寞离去。
  画酒才懒得管他去哪里。
  直到课后,她途径树下,看见宴北辰被人围住,死命揍了一顿,花束也被踩得稀碎。
  这种时候,他还拼命,想伸手去捞碎花。
  见此情景,捉弄他的神族放声嘲笑:“不得了,还是个痴情种。”
  画酒闻言,驻足片刻。
  宴北辰也看见她,眼神怔忪一瞬。
  他看见少女捏紧的拳。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无视走过。
  无视?
  宴北辰低声笑笑。
  等小神族们离开,他站起身,擦去唇角污血。
  少年右眼眶被揍得青紫,在苍白的面庞上,格外明显。
  他不再主动招惹别人,但那些吃过他亏的神族,不会轻易放过他,势必要打回来,出口恶气。
  宴北辰半抬起眼,长睫掩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看着画酒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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