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毕竟,用任何恶意角度,去揣测宴北辰,都构不成,他真实恶毒的十分之一!
赤姜也站在偏殿,此刻听完少年的话,立马感同身受,恨不得替他辩解。
赤姜连连感慨,多么感人的优秀少年,舍己为人。
世风日下,虽然宴师弟出身不好,但怎么可以因此歧视他,令魔寒心?
这次冤枉宴师弟,下次危难时刻,谁还敢出手帮助别人呢?
一连串自问,表明赤姜不再是欺凌弱者的小霸王,他弃暗投明,决定替弱者主持公道。
赤姜没有表态,只陈述已知事实:“画酒,你确实中了幻毒,是星君出手,替你解的毒。”
寥寥几语,却也变相表明,他认同宴北辰的说法。
毕竟宴北辰神态真诚,言辞恳切,挑不出任何漏洞,让人无从生疑。
再者,很多弟子更相信眼见为实。
逍遥墟的师姐面露为难,还是选择站出来,对画酒说:“师妹,当时天坑异动,法印锁住内部灵力,我们都没办法下去。确实是这位宴师弟,冒着生命危险,将你从天坑底背上来的。”
师姐相信画酒没有说谎。
但她同样无法理解,一个心思歹毒的人,怎么可能在那种危急情况下,不顾性命,主动提议,救别人上来?
权衡一番,师姐不愿冤枉好人,也认为是毒素让画酒产生幻觉,将恶鬼看成宴北辰,才会产生误解。
师姐的疑虑,也是画酒想不通的地方。
画酒也不理解,为什么宴北辰要救她。
要是换个人对她说这些话,画酒还真有可能相信,怀疑是自己记忆出错。
但他是宴北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实在太了解他的为人。
利益才是打动他的唯一要素,所有的伪装,都另有图谋!
画酒敢肯定,她身上一定存在,某种足够打动他的丰厚利益,让他不惜大动干戈,也要演这一场戏。
反正,她根本不可能,再信他的任何鬼话!
画酒本以为,那日一别,他已经死在刑罚台。不承想,他被灵境宗救走,还改头换面,成了神界弟子。
这一切匪夷所思,偏偏都发生了。
画酒意志坚定,不会再次上当被蒙骗,不代表其他人也行。
眼见画酒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明,大家都更愿意相信宴北辰。
魔族分裂,刚打了败仗,对神族威胁不大。
虽说宴北辰以前是魔族质子,但现在改邪归正,成为仙门子弟,会剑夺魁,踏入神界。
如果仅因为画酒一面之词,就公然处死他,无疑在挑战整个神族制衡五族、赖以生存的根基。
没人敢这样做。
画酒有苦难言,不愿让宴北辰轻易逃过责罚。
难道要告诉众人,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宴北辰以后会变成邪魔,和神族开战,还打赢了神族?
现在神族如日中天,根本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
大家只会把她当疯子,认为她神志不清。
想到这里,委屈涌上画酒心头。
她知道宴北辰的所作所为,却无法审判他,只能愤怒无助,紧紧看着他,眼神写满偏见与怨恨。
明明做了坏事,凭什么可以不被惩罚!
宴北辰不明白她浓郁的恨意,只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拿回往生骨。
往生骨已经彻底融于画酒体内,无法用蛮力取出,只能让她心甘情愿还给他。
与此同时,还不能让神族,知晓往生骨的存在。
啧。
真是麻烦。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不能再激怒她了,否则拿回往生骨的事,会越发困难。
正斟酌如何收场时,偏殿外,银袍少年系着月白披风,迎风走进来。
众人视线都看过去。
少年如松如玉,不折不屈。
黑发用玉冠束起,簪着一根白玉,眉眼清隽,仿佛误入浊世的翩翩公子。
众人敛目退让:“珈泽殿下。”
珈泽走进来,了解完事情经过,垂眸看向依旧不忿的画酒。
画酒规规矩矩喊了一声:“珈泽师兄。”
她足踝有伤,珈泽没让她起身。
珈泽是松雨司正的得意弟子,本就代行判罚之权,见他到场,众人主动将评断是非的权力,让渡给他。
珈泽沉思片刻,另辟蹊径,给了个折中方案:“私闯恶鬼天坑,画酒与宴北辰,二人各罚灵鞭一百,分十日笞完。念在画酒是为救人,且也负了伤,便去藏经阁,抄十日经书抵过。”
少年芝兰玉树,声如碎玉,条理清晰,在场神族,没人质疑他的决定。
此番判罚,有理有据。
恶鬼天坑上方,覆盖四位天君合力设下的法印,即便弟子清剿鬼气,也不该靠近那里。
所以两人私闯,细究起来,确实都该罚。
珈泽平日处事极为公允,大家根本不怀疑,他会徇私偏袒谁。
除了受伤最严重的宴北辰。
少年垂眸,藏起眼中不屑,心底冷嗤,越发觉得,这群人脑子都有毛病。
不能以理服人,就以权压人。
这就是神族所谓的公正仁义?
拿去骗鬼,鬼都不信。
月冰还欲争辩,宴北辰却抬手拦住她,表示认罚。
这当然不代表他真觉得自己有错,而是为了,让画酒顺下这口气。
少年身上负着伤,转身踏出偏殿,领受今日刑罚。
看着他的背影,画酒心情很是复杂,攥紧藏在袖下的手。
她当然清楚,隐藏在表面公正下的巨大不公——同样的罪名定罚,最后领受的,却只有宴北辰。
以公正之名,行不公之事。
最可怕的是,神族人都认为,这没有问题。
画酒是想惩罚宴北辰,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然而她又清楚,正当途径奈何不了他,只能如此。
黑衣少年已经走远,画酒闭上眼,轻轻叹气。
她做了个古怪的梦,梦见他悲惨的童年,但那并不代表,她要怜悯他,与他感同身受。
她不会替他求情。
这本来就是,他谋害别人,应受的惩罚。
*
接下来十日,画酒脚上受伤,行动不便,干脆住在藏经阁。
藏经阁背阳面,远处重峦叠翠,风景极好。
近处是开阔的平整空地,也是灵鞭行刑之所。
每日清晨,宴北辰过来领罚,站在那里,褪去外袍,只着一层白净里衣。
灵鞭之刑,鞭笞神魂,痛入骨髓。
奇怪的是,画酒在藏经阁二楼,整整七日,除了鞭声,没听见其余任何动静。
她甚至怀疑,是宴北辰收卖行罚神侍,偷偷给他放水。
画酒忍不住监督。
春日晴朗,少女从楼阁窗扇间,向下眺望。
空旷场地上,只见少年身姿清瘦,白衣上浸出道道狰狞血痕。
每一鞭下去,他鼻尖都是冷汗,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依旧一声不吭。
竟然撑住没倒下去,画酒还挺意外。
忽然,下方少年毫无预兆抬起头,扬眸望来,一双黝黑无波的眼,吓得画酒赶紧拢回视线。
不对,她为什么心虚?
反应过来后,画酒重新坐直,用手支在窗框上,继续看他狼狈。
见二楼少女重新探出头,宴北辰反应极快,藏起眼中阴鸷,回以羞赧微笑。
画酒当然知道他在装。
他这个人,内心狂妄得不行,让他在别人面前挨打,做小伏低,比要他命还难受吧!
他难受了,她就开心啦。
想象他憋屈的心情,画酒缓缓弯起眉眼,朝他灿然一笑。
也不是特意嘲笑宴北辰,在逍遥墟的日子,有师兄师姐的爱护,画酒每天都挺开心,习惯以笑表达情绪。
他现在惨兮兮的,还挺适合入画。
想到这里,画酒抽出一张干净的纸,画了只墨水乌龟,旁边歪七扭八,批注上宴北辰的名字。
小混蛋,自作自受,真是活该啊。
*
抄经书的日子实在无聊,画酒端出一盆掌心花。
花苞小小一团,流光溢彩,脆弱美丽,正是芙染神花。
这次养花,不是为了颜银,也没用什么心,却另有用途。
画酒记得,上一世在神界,有位医仙前辈,一直暗中保护她。
她被人陷害,中毒瞎眼,也是医仙前辈,出手医治。
可惜的是,这位医仙,从不露面。
医仙仁慈,曾将世间最后一株悯生花给画酒,却被珈泽误以为,是画酒偷了青瑶的救命草药,因此震怒,大发雷霆。
画酒没见过医仙前辈,也不知道他是谁,面对珈泽的诘问,自然答不上来。
后来,那个前辈再没出现过,或许死在了苍野。
想到这里,画酒眸光黯淡片刻,不过很快重新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