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哑巴答应了。
  这晚,画酒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清晨,睁开眼,面前不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隐隐白光。
  画酒胸腔怦然,想拉着小哑巴分享,却一整天没见到他。
  从早到晚,再从晚到早,走完一个轮回。
  直到第三日,小哑巴依旧没出现。
  画酒眼前还是模糊的,看不太真切,忍不住心慌,只好试探喊:“你在吗?”
  无人应答。
  画酒终于确定,小哑巴不见了。
  她摸索着墙壁往外走,想去找小哑巴。
  扶到院门处,很久没到这里过,早就忘记脚下门槛,一不留神就被绊倒。
  画酒摔下去,膝盖痛得不行,眼眸被生理性泪花染湿。
  也算因祸得福,视线逐渐清晰。
  正当白日,眼前递来一只手拉她。
  画酒惊喜,顾不得痛,下意识回握住那只手,随后高兴抬起脸。
  然后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突然凝固的笑,出卖她能看见的事实。
  宴北辰笑言:“见到我,很不高兴?”
  画酒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一把拽起,拉进青年怀里。
  硬梆梆的胸膛碰得她脑子闪星星。
  “还是说,你在等别人?”
  耳畔诅咒般的低语,让画酒生出不好预感。
  第51章
  “你在等的, 不会是一个哑巴吧?”
  宴北辰一语中的。
  “没有!”画酒赶紧反驳,强忍恐惧摇头,“没有等任何人!”
  青年笑笑, 接过话:“别害怕,我相信你。你说没有在等人,那我抓住的哑巴,自然与你无关。既然是无关紧要的……”
  “不关他的事!你放过他……”
  听出话头不对, 画酒赶紧打断。
  气氛突然沉下去,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演不下去了?”
  宴北辰目光寂寂, 丝毫没有拆穿她的喜悦。
  等画酒反应过来他的愤怒,已经被打横抱起。
  怀中少女很轻,抱着人,也不影响他大步流星。青年朝屋内走去,毫不留情,将人扔在软榻上。
  他已经单膝跪上来。
  画酒害怕得指尖颤抖, 青年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安静盯着她。
  画酒像面镜子, 诚实反应接收的所有讯息。
  镜子前的人是平静的, 于是她也不再挣扎。
  在那双清澈的眼中,宴北辰看见自己的冷漠。
  一览无余。
  趁他失神松懈,画酒找准时机, 猛然起身,推开他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 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少女单薄的身形倚在门扇上, 迟疑着回头。
  入目是熟悉的布景。
  博古架,瓷瓶, 梨木妆台。
  再远一些,并不太混乱的软榻上,宴北辰没有选择追上来。
  他坐在那里,黑袍垂地,苍白的一截手腕搁置在膝上,一言不发。
  在身后大片黑暗背景的映衬下,他抬起眼,静静审视她。
  没人拼得过他的心理素质。
  画酒几乎快哭的表情:“求你放了他,别杀他。”
  “你在为他求我?”宴北辰怒极反笑。
  画酒算是见证他的变脸速度。
  上一秒还冰着一张脸,一晃神功夫,青年整张表情就柔和起来,露出无害至极的微笑。
  他越是这样,画酒越害怕,哭着摇头。
  没有。
  她想说没有。
  可说不出来。
  那些眼泪,那些狡辩,无异于热火浇油。
  宴北辰朝她招手:“过来。”
  其实很轻易便能上前捉住她,但他偏不,就是要让她自己选。
  抓住猎物前的折磨,也是一种仪式感。
  画酒的手藏在身后,紧紧抠住门扇,指甲都陷进去半枚。
  过去?
  她迟疑了。
  软榻上,青年整个人都被黑暗包裹。
  更可怕的是,那些黑暗仿佛有生命力,不断往外延伸,让人不寒而栗。
  画酒被冻得害怕,下意识转头,看向外面。
  外面天光晴好,要是快些,还能赶上人间黄昏。滨水木亭,就着湖光,用个晚膳。
  踏出去,天高任鸟飞。
  踏出去,是她可贵的自由。
  画酒几乎迈出去了。
  可踏出去,小哑巴一定会没命。
  最终她松开手,朝宴北辰走去。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站在他面前,如同灵魂破碎的木偶,眼睫垂着,看不清眼底情绪。
  宴北辰依旧不说话。
  她读懂那种沉默,再向前些。
  等她终于走到他能掌控的范围,青年撕掉温和面具,伸手捞过少女后颈,像在拎一只兔子,迫使她俯身凑到他面前!
  画酒撑住床架,才没有整个人摔到他身上。
  他恶狠狠道:“怎么不干脆走出去呢?一个哑巴,值得你做到这一步?”
  画酒痛得蹙眉,讨厌“哑巴”这个极带轻蔑意味的称呼。
  她完全输了。
  但目光不再闪躲,声音不卑不亢:“他是我朋友。”
  仅仅这一个理由。
  其实两人都清楚,回到他身边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清楚,所以愤怒。
  越是疯狂,才越要冷静。
  “你朋友还真是多。”宴北辰佯装毫不在意地松手,“来吧,让我看看你伟大的友情,值得你做到哪一步?”
  画酒终于站直身子。
  她本来以为自己什么也不在乎。
  直到试探迈出半步,才发现,那比她想象中更艰难。
  “能不能用别的东西和你换?”犹豫后,她试图讨价还价。
  “别的?”
  青年嘲弄笑起来,“看起来,你口中的友情,不过如此。”
  笑意未达眼底,少女偏过头,柔软的唇贴上来。
  她的手放在他肩上,毫无技巧亲吻着。
  于是,青年眼底还未升起的戏谑,彻底被冻成冰渣。
  画酒心底是苦涩的。
  她别无所长,貌似只有身体还对他有点吸引力。
  亲他的时候,她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只记得小哑巴会给她摘果子,抓兔子,不图回报地对她好。
  这样的傻子,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更重要的是,画酒欠不起任何人情。
  虽然小哑巴过得苦兮兮的,但没人能说,身处阴郁,就不想活下去,不想窥见光明。
  ——她不能让小哑巴因她而死。
  宴北辰没有拒绝,紧扣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翻身而上,轻易夺取主动权,恨不得掠夺她最后一丝空气。
  他确实是愤怒的。
  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月的哑巴,她可以献身给他。
  换个说法,捏住她软肋不是他,那她也会这样去亲别人,去吻别人。
  不是他,也可以是别的任何人。
  ——这个念头快要把他逼疯!
  这种时候,他一点也不稀罕她的吻。
  又忍不住想去亲她。
  少女腕上铃声清脆,白袜晃悠悠悬在足尖,挤进他有力的身躯。
  她的四肢总是凉冰冰的,气虚体弱,怎么捂也捂不暖。
  房间,窗台,红色纱帐,檀色床架,少女雪白的袜,连带睫上的泪。
  一切都是那样富有情调。
  但宴北辰一点兴致也没有,抬起脸,冷淡盯着她。
  少女面颊薄薄一层艳红,轻轻喘气,没有多余表情。
  终于,他起身,衣衫完整,说出的话如同寒冰。
  “你不用给我什么。”
  他语气平静,“那个哑巴,昨天就被我杀了。”
  他个邪魔,怎么可能好心到留着那样一个隐患?
  半晌,床上的少女都没有动静。
  但宴北辰知道她听见了。
  画酒阖上眼。
  其实早就猜到结果,只是不愿意相信,总是心存可耻希冀。
  这下连愤怒也没有多余的,只剩下浓厚无力感。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必总让人挂怀。
  要是可以,愿他来世做个正常人,别再当任人欺凌践踏的哑巴,连死去都是沉默的,一声哀嚎也没有。
  死了就死了。
  这样卑微的生命,根本不会有人为他伤心。
  画酒睁开眼:“尊上大人,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漠。
  “所以?”
  宴北辰抬手抓住头顶檀木床架,颀长身躯微微前倾,俯视着她。
  “你想要的位子,已经坐上。想娶的姑娘,也即将得到。”她平稳陈述事实。
  宴北辰看着她,好一阵静默。
  魔后之位有很多人想要。
  毕竟兵不血刃,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幽冥州王也想要。
  宴北辰敢打赌,要是幽冥州王没生错性别,甚至用不上苏木子做托词,他自己就马不停蹄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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