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得轻如鸿毛,不会在他记忆里留下半点痕迹。
  没人在意她,也没人喜欢她。
  苍穹狂风激扬,远远看去,两道体型差距巨大的人影相拥着。
  青年黑衣劲装,勾勒出手臂有力的形状,他黑色的披风下,是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身。
  青年安静听着。
  可她口中的爱,到底是什么?
  宴北辰疑惑了。
  四周是厮杀后留下的废墟。
  他若有所觉,环顾天地间,也是完全的灰暗。
  其间唯一拥有艳丽色彩的,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少女。
  少女飞扬的裙摆下,纤细的双足完全悬空。
  “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是可以相爱的。”
  她双手揽在他脖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她一定不知道,那声音有多么蛊惑人心。
  第36章
  少女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的头更低了,侧目盯着,她在风间飞舞的长发。
  青丝微卷, 像春日才有的花,疯狂生长,枝枝蔓蔓,要将整个世界燃烧掉。
  他思考着她口中纯粹的爱, 早就想不起,她手中还拿着, 足以要魔头性命的弱水箭。
  这一刻,不见世间菩提。
  青年极其缓慢眨眼,目光中,只见少女一袭蓝裙,在废墟中开出比火还明艳夺目的花,令人晕眩。
  他抿唇, 张开五指,握住她的发, 任由那些头发缠绕在他指间, 越收越紧。
  邪魔垂下眼,不再看向任何人,只看着怀中单薄少女。
  除了她, 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连带她手中的弱水箭,连带她额心灼灼的朱砂痣,通通都忽略。
  要是他现在松开手, 少女肯定会跌下万丈高空, 摔得破碎。
  可他没有松手,反而拥得更紧, 闭上眼,认命说:“不许哭。再哭,扔你下去了。”
  真要扔的话,肯定不会给拥抱。
  画酒收住眼泪,忽然盯着他:“殿下,你的心跳声好快。”
  胸腔不同寻常的声响,是魔的心动。
  “是你的心跳。”
  宴北辰想也没想,直接否认。
  他无心,更不会有心跳。
  他紧紧抱住少女,与她胸腔中的往生骨相拥。
  那是他另一条性命。
  她,也是他的另一条性命。
  邪魔声音沉沉:“我会帮你拿回来的。”发誓一般认真。
  画酒疑惑问:“什么?”
  宴北辰懒得解释,语气嫌弃:“把眼泪擦干净,脏死了!”
  再脏也没有他的衣服脏。
  画酒却信了他的话,愧疚道:“抱歉啊,弄脏了你的衣服。”
  少女捏起袖子,用力擦了擦青年肩上团团泪痕,效果不佳。
  宴北辰满脸黑线。
  他服了。
  长个脑袋真的只是为了好看,不知道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攥住少女的腕,不让她乱动,抱着她缓缓降落。
  远处两个男人闲聊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刑灾抬起扇子问:“殿下那边,怎么回事?”
  伐弋目光惊奇:“你不知道?那是殿下未婚妻。”
  太稀奇了,终于有刑灾不知道的事。
  伐弋心头摇起尾巴,快来请教他,让他装把大的!想着不能太明显,他咳了一声,表面故作深沉。
  刑灾却不再理他。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
  只是好奇,宴北辰什么时候转性,竟然允许别人拿箭靠近他。
  以前也有蠢货,什么都不懂,拿着武器靠近宴北辰,想以身试法。结果第二天,脑袋就出现在城墙上,风吹日晒,挂了整整三个月。
  ——尤其是弱水箭,任何人都不许拿着这个接近他,伐弋也不行。
  稀奇。
  折扇一展,刑灾弯唇一笑,不急不慢给自己打风。
  *
  “那花去哪了?”宴北辰问起芙染花。
  画酒指了指远处花架。
  于是他领着人来到花架前。
  傍晚霞光中,那盆芙染花安然无恙。
  宴北辰不废话,抬掌覆在花上,施加磅礴灵力。
  接受灵力的润养,那花苞立马抖擞精神,大有与天同寿的气势。
  茁壮得有些贱嗖嗖的。
  “这下放心了?”
  他低下眼看身侧少女。
  画酒赶紧点头,像小鸡啄米。
  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芙染花舒展的枝叶,生怕把它碰坏。
  现在她倒是不担心养花的事。
  令人忧愁的是,养完花,她就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林州的仗还在收尾,宴北辰无暇顾她,明天就准备把她送回去。
  夜色入幕,这是两人难得独处的夜晚。
  营帐内,青年抬手一挥,几坛系着红绳的酒整齐排成一列,坛身还沾着些泥土。
  “林州盛产美酒,前几天刚挖出来的。”语气淡淡。
  宴北辰心底有更狂妄的想法没说出来。
  再过不久,这片土地上的酒,都不再是林州的,而是他的。
  画酒凑近看了看,那几坛酒,坛身都贴着“女儿红”的红纸。
  这是人间的习俗,女孩出生时,父亲会埋下美酒,等女儿出嫁,就用酒宴请来客。
  她疑惑了,抬眼看向他。
  所以他这是,把谁家埋的女儿红偷出来了?
  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埋得很隐蔽?
  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
  “这酒哪来的?”
  画酒脆声发问。
  在她目光下,青年神情无比自然:“碰巧遇见的,埋在桃树下,设了法阵。法阵被我撞坏了,下面的酒没法再存,与其让它坏了,不如挖出来。”
  “这酒都埋几百年了,法阵一碰就散,说明酒主人早死了。”
  无主之物,又恰好被他撞见,那说明就是属于他的。
  宴北辰丝毫不为流氓行径感到脸红,只想埋了几百年的酒,味道应该不错。
  “尝尝看。”
  他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动手开了一坛。
  霎时间,酒香四溢。
  宴北辰倒了一杯浅尝。
  清润的凉液滑过喉咙,浮于表面的香气被味觉压过。一时间,青年神色复杂。
  确实是埋了很多年的古酒。
  但非要评价,那就是没什么特色,味道很一般,甚至隐隐有些苦。
  会不会是他味觉出问题了?
  宴北辰第一次判断失误,忍住想皱眉的念头,给面前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少女也倒了一杯,语气慢下来:“嗯,味道很特别。你也尝尝,以后可喝不到了。”
  这么难喝的东西,以后确实很难碰到了。
  画酒摆手表示推辞,她不会喝酒。
  她越拒绝,宴北辰越劝:“人间女儿红是不是新人喝的酒?我都喝了,你也应该喝。”
  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能他一个人倒霉。
  他随口说的话,简直说到画酒心坎上了。
  少女黑瞳清亮,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二话不说,接过酒杯,一仰头,行云流水将整杯酒咽了下去。
  只一瞬间,那张漂亮的脸就烧得通红。
  宴北辰愣了:“……没叫你一口喝完吧。”
  待会别吐他身上啊。
  画酒只失神盯着他,瞳孔涣散,看起来更呆了。
  她双掌交叠,规规矩矩放在桌子上,毫无预兆,脸就砸入臂弯中。
  少女没反应了。
  呼吸平缓绵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宴北辰歪头去盯她,故意吓唬:“阿七,这里不允许睡觉。”
  少女依旧没反应。
  那张小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兽耳般的两只发髻,有朵不知何处飞来的小白花,夹杂在她发间。
  宴北辰凑近,想把那朵碍眼的花揪下来。刚才还没反应的人,此刻却猛地抬起头,撞在他下巴上,让他差点咬到舌头。
  他怀疑她练了铁头功,或者是故意装醉。
  在他阴沉的目光下,少女掌心滚烫,忽然捧起他的脸:“宴北辰,我好喜欢你的。我想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
  这一喝醉了,是乖也不装了,殿下也不喊了,干脆直呼其名。
  宴北辰面不改色:“噢。”
  不知想起什么,少女眸光带着泪意:“我比芙染花还难养,那朵花我养了百年也没养活。”
  宴北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话都懒得接。
  少女脸蛋红扑扑的,后知后觉浮上害羞神色,凑近他,神神秘秘:“其实我也是一朵难养的花,希望所爱的人,永远不要放弃我。如果可以,请只看向我一个人,不要再理会任何人。”说到这里,她摇摇头,“我保证会成为很好的妻子,绝不惹你烦,绝不背叛你!”
  她举起手发誓。
  一般而言,爱发誓的人,说的标准,其实都是希望对方能做到的。
  宴北辰挑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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