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到指尖的火熄灭,画酒的软弱也烧完了。
  她站起身,若无其事用纱布包起受伤的两根指头,颤抖擦去流了半张脸的泪。
  心中冲出一个想法。
  她现在就要见到宴北辰,迫不及待。
  她要见到,这个她不惜烧死软弱,也要坚持的,可选范围之外的选择。
  画酒步伐急切寻出门。
  她想见到他,为颤抖心灵增添一丝笃定。
  她想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
  她甚至已经想好对策。
  要是宴北辰随意问起她手上的伤,那她也并不担心,只用说是不小心被烛火烫到,就能糊弄过去。
  他不会纠结这种小事。
  因为他对她无心,所以不会在意。
  他是无心之人没关系,画酒想,她可以捧出很多爱,弥补他缺少的那一份,甚至比他缺失的还要多很多。
  可画酒没有找到他。
  洒扫的侍从说,三殿下已经离开,归期不定。
  画酒落寞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去时轻快的路途,回来时走得她冷汗直冒。
  明明是同样的路,可走回来就是艰难。
  手指迟来的痛意,痛得她几乎站不直身子。
  画酒回去后发了一场高热,高热退了,她又成了那副呆板无趣的样子。
  那个能笑着看火焰舔舐自己的姑娘,昙花一现,消失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宴北辰在林州待了一年。
  这点时间对魔头来说,实在是指缝流下的沙子,不值一提。
  他回来时,看见的是沉默少言的画酒。
  她安静坐在桌边。
  他并不知道 ,她从无比期待见他一面,到心灰意冷,等了足足一年。
  画酒等到绝望时,他又回来了。
  又回来动摇她的心。
  看见他走进屋,画酒依旧淡淡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打算,只喊了一句:“殿下,你回来了。”
  她没问他去了哪里,只说他终于回来。
  他就像不可捉摸的风,山雾林间,随意徜游。
  她喜欢他的自由,可又深知自己只是个无趣的姑娘,不能让他为她停留驻足,只好微笑着看向他。
  宴北辰完全没有这么多想法。
  要是让他知道画酒脑子里想这么多,他一定敲敲她的脑门,看看里面是不是被虫子蛀了。
  他累死了。
  半倚半靠在美人榻上,黑靴搭在榻外,真成了一副潇洒美人图。
  画酒指尖的伤全都好了,完全看不出被烧过的痕迹。
  一年过去,她的痴心妄想痊愈。
  于是她能微笑面对宴北辰了。
  这一年里,巫樗锲而不舍,又给她介绍新的青年才俊。
  画酒觉得挺神奇的,魔界的青年才俊一茬接一茬,韭菜似的,根本割不完。
  这次她准备妥协了。
  这本来就是她最开始的目标,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也是很好的结果。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美人榻上,黑靴青年没有睁眼,他手中却凭空变出一盆花来:“答应替你种的花活了。”
  画酒忽而抬起眼。
  他手中流光溢彩的神花,是她的芙染花。
  宴北辰坐起身来,撑着下巴,歪头看她:“还是个小姑娘,干嘛这么着急嫁人?”
  巫樗这次给她准备的相亲,闹得大张旗鼓,连远在林州的宴北辰都听说了。
  画酒低下脑袋,没有答话。
  因为想活下去啊。
  神族百年一劫,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神心,如果找不到拥有强大灵力的人双修,实在没有别的活路。
  在此之前,她得把自己嫁出去。
  如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和强大的人在一起也很不错。
  虽然这种想法卑劣又可耻,但生扛劫雷的痛,她不想再尝试一次。
  那种痛,是用你全身的血液冻成冰锥,再用这冰锥,一寸寸凿碎你的骨头,凿碎你所有的骨气。
  画酒只想活下去。
  她的哥哥曾经以命换命,想置她于死地。
  可越是这样,画酒越要长长久久活下去。
  她清楚哥哥有多恨她。
  但她却不能如他所愿去死。
  她要活在这世间,活到那些恨她的人都死去。
  她需要强大的力量拯救自己,无关情爱。
  任何男人都可以。
  画酒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要向宴北辰如实袒露她的卑劣,以此彻底掐灭她的妄想。
  见她这样认真的表情,宴北辰误会了少女的想法:
  “不会还记挂你那如意郎君吧?”
  画酒愣住。
  要是他不提,她都快忘记韩明承是哪号人物。
  宴北辰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这样吧,阿七别急着相亲。韩州时我搅黄了你的婚事,想想也很是过意不去,不如我来娶你。”
  他说这话时,脸上半点没有过意不去该有的样子。
  画酒好一会才回神问:“你说什么?”
  语气又脆又凉,像冬季霜雪。
  宴北辰重复:“赔你一个如意郎君。”
  “你要娶我?”
  少女不敢相信。
  “骗你做什么。”
  青年神采飞扬,看着那盆花,“等到这株芙染花开,我就回来娶你。”
  第25章
  宴北辰是个行动派, 当天就拉着画酒去找巫樗。
  巫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出乎意料,没有立即反驳。
  看向画酒时,他立马换上慈爱面孔, 循循善诱道:“好孩子,你有什么想法?不用担心,大胆说,舅舅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在他眼中, 画酒成了被宴北辰拐骗的小可怜。
  巫樗一生专注于两件事:
  一是哄骗良家少女下水。
  二是解救被别人哄骗的失足少女。
  这下子到了他的专长,他目光炯炯盯着画酒, 解救她的成就感,已经提前溢出来了。
  画酒行了个礼,语调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认真又坚定地说完:“我喜欢三殿下,愿意嫁给三殿下。”
  巫樗失望收回目光。
  宴北辰笑得越发张扬:“看吧,没骗父亲, 我可从不干强迫小姑娘的事。”
  他语气无辜。
  巫樗痛心疾首,让宴北辰滚出他的视线。
  对于能往巫樗心里扎刀子的机会, 宴北辰是从来不会轻易放过的。
  他慢吞吞拉起画酒, 故意拖长语调:“小未婚妻,我们走。”
  两人的婚事就这样定下。
  在这之后,他出入画酒的院子, 就更加方便随意了。
  连常嬷嬷都没理由数落他。
  魔界本就民风开发,何况是有婚约的年轻人。
  大家都表示很理解。
  惟独魔界一众芳龄少女哭花了眼。
  其中最伤心的,要数幽冥州王的女儿——苏木子。
  幽冥州王被她哭得头痛, 冷着脸训斥:“不就是一个男人。你实在喜欢, 把你养的那些蛊虫通通往他身上扔,总有一条有用!”
  说这话时, 他完全忘记当初对宴北辰的赞赏。
  苏木子反驳:“才不是父亲您想的那样!”
  她喜欢他,又不是只想得到这个男人。
  她只是伤心,他们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不平等。
  她听过他无数事迹,将他当做大英雄,欣赏仰慕着他。
  遗憾的是,她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仰起笑脸,拿出最完美的状态认识他,朝他伸出手说一句:
  “你就是王城的三殿下?我是幽冥州的苏木子,很高兴认识你。”
  为了以最好的状态见到他,她甚至不惜主动迎合阿莉殿下的喜恶,成为他二姐最好的朋友。
  只差一步,她就能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能认识他。
  王城大殿下其赛的婚宴上,苏木子也在场。
  当时发生的事她尽收眼底,但她没敢站出去。
  于是此后余生,她再也没有机会,站到他面前。
  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个漂亮的浅蓝衣裙姑娘,这样简单,光站在那里,就得到了他的心。
  苏木子内心酸涩。
  她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光明正大说出心意。
  她那样喜欢他,他甚至还不认识她。
  虽然她喜欢的,很可能是幻想出来的宴北辰。
  但不可否认,她确实对他很感兴趣,很想和他有一段奇遇,成就一段美谈。
  虽说遗憾事常有,但这件事她准备了这么久,最后只能无疾而终,未免遗憾过头了。
  苏木子有预感,她要伤心上很多年,才能彻底淡忘这件事。
  伤心着伤心着,苏木子开始气愤,抹掉眼泪,准备去找大祭司刑灾出气。
  都怪他,天天和她提宴北辰。
  现在她没戏了,总要找个人发泄怒火,刑灾就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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