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吃完他又去摸,手探来探去,最后把抽屉拉开,巧克力盒子拿出来,才发现刚才吃的是最后一块。
苏煜正皱眉,忽感到一股吸力。他抬起头来,在时空交织的漩涡中,和一双深邃的眼睛交错。
下一瞬,清冷的书房不见了,苏煜骤然听到热闹的电视声、谈话声,他从孑然一身的98年,回到热热闹闹的大伯家,有人正在他耳边爽朗笑:
“看这张,小煜还穿开裆裤!”
什么“开裆裤”?苏煜勉强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家庭相册。
这是什么辣眼睛的玩意儿!
“谁把这拿出来的!”看着照片上三头身、还露出关键部位的自己,苏煜脸“噌”地涨红。
“不是你要看的吗?”大堂哥奇怪地问。
“我——”苏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吭哧半天,“啪”地把相册合上。
“你怎么了?看自己还害臊?”大堂哥还是觉得他怪。
大堂嫂却细细看苏煜一眼:“小煜最近变化很大啊,知道要面子了,还学了做饭。”
“他什么时候不要面子。”大伯用不太稳的右手端起杯子,呷了口茶,“不过会做饭了,还真是老天爷开眼,这茶也沏得不错。”
当然不错,你们老古董喝茶品味都一样。
苏煜看了眼大伯手中茶杯,又看了眼厨房。师祖,在大伯家做了饭?
瞎表现什么,不是给他挖坑吗?
苏煜想着,却站起来,走向厨房:“还有剩饭吗?”
师祖做的饭,他还没尝过。
“没有,你做的,老爷子哪里肯剩。”大堂哥说。
苏煜只好站住脚。
“真要带回去啊?”大堂哥这时给元宝扣好牵引绳,把绳递给苏煜,“你顾不上就把元宝放这边,我最近都休假陪你大伯,可以给你养。”
“我暂时还行。”苏煜说着,看向元宝,揉揉它脑袋。元宝身体没好,还是有些蔫儿,但像是察觉什么,在他裤脚蹭了蹭。
“还是先带回去吧。”别的好说,主要是元宝生病时向来黏他,苏煜也怕它吃不惯别人做的饭。
“那也行。”大堂哥送他出门,“没时间随时送过来。”
苏煜点头,抬脚要走,又被大堂哥叫住:“伞!下着雨呢!”
“丢二忘三。”堂哥把伞递给他,看了眼他的腿,大堂嫂也挤到门口来,“回去早点睡,这两天雨多潮气重,回去先开会儿除湿机。”
“知道。”有人也提醒过他呢。
苏煜出了瞬神,摆摆手,拐弯进了电梯。
两口子注意到他略别扭的步态,对视一眼,心疼地叹了口气。
*
苏煜牵着元宝,提着雨伞,想着心事,电梯门打开,闷头要出去,迎面撞上一个眼熟的行李箱,才顺着箱子抬起头来:“老师?”
“你出差回来了?”
石峥嵘一手既拉箱子又拿伞,另一手背个公文包,还抱束花,他身上被雨打湿不少,花倒完好无损。
苏煜下意识要接过他手上的花,被他嫌弃地把伞递过来:“你拿这个。”
苏煜撇撇嘴,接过滴水的雨伞,也接过拉杆箱,护送他回家。
师母开门,见到花,眉舒目展,双眼含情,又看见跟在后头的苏煜,才忽然收敛:“小煜也在?”
“楼下撞见了。”苏煜把行李箱提进门,转身要走,“小别胜新婚,您二位继续,当我不存在。”
“浑说什么。”师母瞪苏煜一眼,非得让他进门,还说有话要问。
“您要问什么?”进了门,石峥嵘去洗漱换衣服,苏煜把元宝拴门口,又帮师母把花插进花瓶里,问。
“你那件事儿,怎么着了?”师母笑呵呵问。
“哪件事?”
“你说哪件?”
苏煜咳了一声,摆弄花瓶:“没怎么着。”
“你没行动?”师母又问。
“行动了,”苏煜压低声音,“我请他看了电影。”
“他答应了?”
“嗯。”苏煜点点头。
“那然后呢?”
“没有然后,然后我睡着了。”
“……”
“你呀!”师母恨铁不成钢说了他一句,又自言自语,“不过他能答应你邀约,已经很说明问题。”
“真的吗?”苏煜问了一句,觉得自己失态,又强作淡定,“我没看出什么来。”
“所以你才单身这么多年。”
“……”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
“其他什么?”
“什么都算,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他送我巧克力……不知道算不算。”
“算!”
“他还抱,抱了我。”苏煜手指掐着花梗,耳根红了一丝。
“还抱了?”师母一下子提高音量。
“什么抱了?”石峥嵘从洗手间探出头来。
“没什么,你别管。”师母敷衍过去,把花瓶从苏煜手下救出来,“怎么回事,怎么抱上的?”她压低声音问。
“就马路上,他为了保护我,”苏煜说到这儿,敲敲手指,“其实也不算抱。”
“立刻撒手就不算,那是单纯见义勇为。”师母不紧不慢整着花束,“要是抱着不放,就要另当别论。”
她说着,看一眼苏煜愈加红的耳根,心里有了数。
“所以,这个不单纯的男人,他是有什么顾虑,能坐怀不乱,死犟到底?”
顾虑……苏煜眼里闪过思索:“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年龄有点大。”
“大多少?”
“大……十几岁吧。”
“那是太大了点儿。”师母皱皱眉。
“但是真爱不在年龄!”苏煜立刻说。
“出息。”师母看他一眼,心情复杂,什么人啊,把这孩子魂儿都勾走了。
“瞧你这意思,他现在也在国内,什么时候带来给师母看看,师母给你把把关。”
这有点儿难。苏煜支吾过去:“最近我们俩都忙,等有空吧。”
也行。师母点头:“不过他一个外国人,将来要是在一起,你们怎么打算,他能在咱们这边安家吗?”
说着她又自语:“可惜了楼上小张,他倒是确定留在国内发展了,我看你们俩也挺般配。”
什么小张老张,苏煜全没在意,师母的话不好答,苏煜心有点儿乱,元宝又在门口“汪汪”叫,苏煜起身准备告辞,但刚起身,又顿住了:“这是什么?”
他盯着客厅电视柜旁的一把电吉他。
某大牌几十年前的限量特别款,现在市场上已经绝迹的宝贝。
苏煜像被磁石吸引的金属,不自觉走向它,心里一痛:“怎么糟蹋成这样?!”
琴是绝世好琴,就是积了不少灰,护板有点儿斑驳,琴头的调音钮有些松动,毛病不是大毛病,但在苏煜眼里实在暴殄天物。
“这哪儿来的?”刚走出洗手间的石峥嵘也奇怪。
“哪来?这不是你老师的吗?在储藏间放的快受潮了,前天家政过来,我让他们给取出来了,等天晴了晒晒。”师母说。
石峥嵘微怔,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么回事,老师的遗物里是有这么把琴,而且老师去买时他还跟着一块儿呢。
他就是有种别扭感,好像这段记忆是谁后来塞他脑子里一样。
苏煜也怔怔的,询问石峥嵘:“是您哪个老师的?”
“还能哪个老师,当然是你师祖的。”
石峥嵘说着,看了眼吉他,也皱皱眉:怎么这么些年完全把这琴忘了,苏煜说得对,瞧这灰厚的……
苏煜已经蹲下来,看看琴桥,试试琴弦,又去检查琴头上的调音扭。
石峥嵘跟妻子对视一眼,有了主意:“你拿走吧。”
“啊?”苏煜傻愣愣抬头看向他。
“我们又不玩这个,你拿去看看还能不能用,琴是好琴,我跟你师祖一块儿去买的,是镇店之宝,人家老板还不愿意卖呢。”
石峥嵘说着,眉头不觉又皱起来,伴随着琴,他发现脑子里有更多似乎因为久远而被他遗忘的记忆,比如,老师竟然会弹琴……
怎么回事,他这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怎么有好多事忘了个干净,今天忽然想起来了?
“您跟师祖一块买的?”苏煜问。
“是。他好像是要送人的,不知道怎么没送出去。”石峥嵘想着,忽然把琴拿起来,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看。
“怎么了?”苏煜护着琴,生怕让他给摔了。
“字儿。”石峥嵘念叨着,眼睛一亮,“找到了。”
在琴底,极不显眼的地方,果然刻着两个俊逸的字。
苏煜凑过来,和石峥嵘一起看去。
那两个字是:回音。
*
“您过来了?”1998年的琴行,老板正招呼带着一身寒气进店的陆回舟。
“我的琴好了?”陆回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