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顾安离家后这几日夜里,她每一日都会做梦,梦中的场景一直在变幻,一会儿是上一世的事情,一会儿又是这一世的事情。夜夜不得安寝,使得她白日里也是萎靡不振,精神恍惚。荀三娘瞧着她这副模样,不禁打趣道:“瞧瞧,这莫不是犯了相思病,魂儿都被勾走了哩!”
连续好几日没睡好,她特意提早就寝,哪知前几日的梦境全是开胃菜,今日的梦境才是正餐。
梦中原本应该风光嫁去京中户部侍郎府的禹孟琅因一封密信,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具体内容梦中未说,但收到此信的侍郎夫人旋即派遣了一名嬷嬷,并带着府上的府医直奔云洲。
知府夫人对此毫无防备,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之策。府医一番诊断后,将结果告知了嬷嬷。最终,禹家原定嫁往京城户部侍郎府上的小姐,由禹孟琅换成了禹秋双,且禹秋双并非嫁给嫡子为正妻,而是给庶子做填房。
若论正经议亲,虽说禹秋双身为庶女,倒也不至于沦为庶子的填房。可谁让知府夫人妄图隐瞒自家嫡女的病症呢?在这一点上,禹家理亏。
那知晓前世之事的禹秋双,嫁入户部侍郎家后,起初倒是安分守己,低调行事了一段时日。待到户部侍郎的嫡子因伤致残,她便开始精心谋划。在她的筹谋之下,那位庶子逐渐在侍郎面前崭露头角,最终竟然成功超越了残疾的嫡子,赢得了侍郎的青睐,从而在府中站稳了脚跟。到了最后,就连嫡母和嫡出的弟弟,都不得不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而庶子的得势,禹秋双功不可没,她也借此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权势。得势后的她,首要对付的便是自己的嫡母和嫡姐,紧接着,便将矛头对准了上一世曾伴她左右,这一世却不愿顺从她的曹茵及其家人。
当禹秋双转而向曹家众人发难之时,曹家的日子已然过得极为艰难。曹承德早早撒手人寰,曹芜和武蕴怀才不遇,终日郁郁寡欢,武氏也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武芠所嫁非良人,而曹茵则因顾安被诬陷与敌方勾结私通,致使顾安被判五马分尸之刑,曹茵及其家人亦被流放。即便她医术高明,又身怀武艺,却也只能一辈子被困在那荒凉的流放之地,饱经磨难……
想到禹秋双在梦中那一双透着寒意的凤目,仿佛透过梦境直直地盯着自己,曹茵不由得心生寒意,她又赶忙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中的惊惧。
走到火炕前,添加了些柴火,穿好夹袄,从炕尾的箱笼上取下矮几,点上灯摆好纸笔,她要将梦里的情境记下来,以免随着时间推移忘记细节。
说实话,自从救了禹孟琅后,她以为原书剧情中自己这一部分已被改写,不管原主的主子禹秋双日后会如何都跟她没太多关系,她已然脱离了原书剧情。但连续几日的梦境却告诉她,并没有。
不管梦境是因何触发而来,对于她来说,这也算是穿越大神给她的金手指,她必须好好利用起来。毕竟哪怕她并不想与原书和原主上一世的事情牵扯上,但若是命运的齿轮非要如此,她骨子里那不服输的倔强也是被激发了出来。
边回忆边书写,写完晾干她将纸张收入挂在脖颈上的荷包里,这是她发现家里新买的仆从不对劲后准备的,里面放着家里的钱财和地契等轻薄且贵重的东西。
熄灯睡下,既然有梦,她得多睡睡,或许还能多梦一些内容。
可惜这算盘没打成功,她再睡下后一觉无梦。
“娘子,娘子,现在已是辰正,巳时有病人约好来医药馆复诊。”蔡婆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房内的曹茵睁开了双眼,门外蔡婆子还在小声重复着适才的话语,曹茵出声答道:“好咧,我这就起来,你去做点清粥小菜,我一会儿起来用。”
门外的蔡婆子听到娘子的回复,“我将热水放在门口,现在就去做早膳。”将水盆放在了门口的水盆架后她往前院灶房而去,路上遇到在前院清扫院子的何三,她还笑道:“别看何三年岁小,却是真机灵,我差点都忘记了今日娘子巳时约了复诊的病人。”
何三看向手中扫帚柄上的裂痕,嘴角却是压不住的上扬。倒是另一边背着身低头劈柴的何四手突然一抖,木屑飞溅到蔡婆子裙角,惹得她连声抱怨。
曹茵洗漱时还在琢磨:往日围着锅灶转的蔡婆子如何知道医药馆的看诊安排?
何三?还是何三、何四都有问题?毕竟俩人是堂兄弟,又一同被买进了家里。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如同后颈似有蚂蚁在爬,浑身不自在,但这事牵扯到顾安,她也不能由着性子处置,只能是先观察,等顾安回来再看如何处理。
被她挂念着的顾安这会儿已然在城内的各家药铺转了好几圈,有开门的便进去问问价,没开门的他就拉着上回来认识的药店伙计询问近期药材的情况。
了解的差不多了,他溜达着回客栈吃住客房配备的早膳,再去找了上次帮忙选药的药师,像药材这种对专业要求很高的买卖,外行要是不想被骗,就只能花钱请帮手。
想到帮他找到这名老药师的崔德,顾安原本轻松的神情上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黑雾,按照崔德的脾气是不会跟肖志搅和在一起,而且作为侯爷的儿子,他应是不会被肖志拿捏,但观其现状,崔德却被肖志拿捏的死死的。
难道崔德有什么把柄在肖志手中?可自昨日跟大将军汇报后,顾安便知道这事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简单,崔德若是还不抽身,怕是他是侯爷的儿子也难免被牵连。
原以为很快便能定下药材的打算并不是那么顺利,药铺的东家这次死咬着价格不放,这要是在半年前,他略有积蓄且饷银没停之前他或许并不在意,但现如今家里才买了地起了房子,自己这段时间的花销也都是曹茵出钱的时候,顾安便也没立刻定下。
跟老药师约好下回再谈,顾安赶在客栈提供午膳前回了客栈,吃着饭菜时,隔壁桌背靠背的位置坐下了另一个人,以只有俩人靠近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将军想要尽快见到春客部落的两位客人。”
借着咀嚼饭菜掩饰,顾安几不可闻道:“好,属下尽快安排。”
第158章 怀了!
接连几日,曹茵都是一夜无梦到天明。若是往日,她必然欢喜自己睡眠好。可如今的她恨不得夜夜被预知梦搅得惊醒,也好过如此这般坐等祸事临头却什么也做不了,因着这份无奈,这几日晨起练拳时,招式都多了几分狠劲。
今日练拳结束,曹茵侧坐在炕沿,面前的矮几上立着一枚菱花铜镜,她对着镜子将梅花花簪插入发髻,抬眼透过开着的窗扇往院子外瞧了一眼,没发现别人,从贴着胸口的荷包里拿出还带着体温的纸张展开:曹承德早亡,武氏病逝,顾安五马分尸……这些字句她早已烂熟于心,却仍日日取出细看,仿佛多看一遍就能寻得生机。
奈何生机暂未寻到,这纸边却被揉得起了毛边。
轻叹一口气,曹茵小心地折好纸条收回荷包,再将荷包系带挂在脖颈处,塞入棉袄之下,做完这一切的她视线又落在了铜镜中:被药汁染黑的肌肤,右眼上的青黑胎记在此刻让她心绪更烦乱了几分。
“啪”地将菱花铜镜扣在矮几上,曹茵迅速起身,惹得发簪上用细银丝掐制的花蕊心微微颤动。她忽地想起顾安临行前夜,搂着她躺在炕上说:“若是有何变故,你只需管好自己,万事等我回来再议。”可眼下这团乱麻,哪里等得?
锁好主屋,曹茵刻意放轻脚步去到店铺后院。何四正在院里劈柴,斧刃剁进木墩的闷响惊起几只麻雀。灶房飘来炊饼焦香,蔡婆子抡着锅铲的动静倒是比往日更响些。
“何三呢?”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灶房里铁铲“当啷”磕在锅沿:“他说互市来了批胡商,专贩川贝,”蔡婆子的嗓门亮得反常。“那小子说要给娘子寻些上等货。”
上等货?!
曹茵心中冷哼一声,按何三自说其出身于寻常农家,才来医药馆多久就懂看药材的好坏?再说了,这会儿近处的番邦部落行商正忙着寻草场牧牛马放羊,更远处的那些,有没有出发前来黑水城还不得知呢。
这绝对是他想要出门故意找的借口。
曹茵心里想着,面上却未显露半分,瞧见蔡婆子在忙,她淡淡道:“我去店铺看看。”说着,拉开了医药馆与后院相连的门。
这扇门通常不锁,以便夜里有人求医时出入方便。
一进去曹茵就闻到了空气中被浸湿的抹布擦拭过家具的味道,再看看脚下的地板,整洁明亮,却透着浅浅的水汽,看来是有人打扫过了,想着没得人影的何三以及在厨房忙活的蔡婆子,是谁打扫了这里便十分明显,没想到这何四还是个眼中有活的。
曹茵转了一圈落座在了平日看诊的座位上,将桌面上的诊方和药方整理了一番,这是她故意留着试探的,现在看来并未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