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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哮鸣声戛然而止。
  也不知罪魁祸首的废物是吓死,是毒发,还是喘疾发作活活憋死的。
  春昙看着几条赤铜蟒从四面八方而来,眨眼间,便将那具尸体分食,只留下那些坚硬的环佩,糊着血肉,散落一地。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手。
  乌金头蟒巨大的头颅便乖顺的拱进来,温驯地盘在他身侧。
  他将伤口送到它嘴边:“乖。”
  蟒目中闪过一丝血光,小心翼翼衔住他的手,贪婪地舔舐着,像啜饮琼浆玉酿般珍重。
  春昙闭上眼,靠在它光滑的身体上,黑暗中,他摸到封怀昭扔下的匕首,狠狠一握,新鲜的血便涌出来,他往另一侧伸出手臂,伸向乖乖等待的几条赤铜蟒:“你们也来吧。今日,我要早些回去。”
  旋即,那只手也被簇拥住,蛇信在他掌上吞吐,却没有弄疼他。
  “公子。”独臂人立在不远的树冠上。巨蟒进食,他不敢贸然靠近。
  “收拾干净。”春昙眼前发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东西,丢到该丢的地方。”
  “嗯,我明白。”阿虎问,“这些法阵怎么办?”
  “不必在意。灵力耗尽,它们自会消失。”
  *
  洛予念乍然醒转,隔薄纱痴望屋顶,沉眠的感觉很久远,很陌生。
  五感渐渐复苏,他动了动指关节,而后抬手一看,白绸手套褶皱遍布,却依旧待在手上。
  他缓缓坐起,凉风灌入,低头,骤然发觉自己下半身寸履未着。
  右腿上缠着一圈圈纯白绷带,两端被打成个双耳结,像只伏在腿上的小白兔。
  他伸手摸了一把耷拉在两侧的“兔耳”,那处便飘起一股清凉的药味。
  他一愣,继而猛地转过头,只觉心都不跳了。
  春昙就蜷缩在他身旁,眉头紧锁,呼吸急促,散乱发丝间露出苍白的面容。
  洛予念呆呆望着他染血的里衣,记忆有些混乱……他做了什么?他对春昙做了什么!
  靠墙一侧的紫色纱幔上,赫然缀着个扭曲的血手印,他盯着那处,隐约看到了自己欺身将春昙困在那里的身影。春昙仰头轻柔地吐息,带着一股山岚中的花木香,湿漉漉的眼角被夕阳照亮,汗水蒙上细腻的皮肤,那人蹙眉,将他的名字变成一捋一捋温热潮湿的风,阿念,阿念……像是很痛,纤弱的身体轻轻抽搐,一把攥住了纱幔……
  洛予念心一沉,战战兢兢翻开他的手,那里的绷带缠的乱七八糟,血色洇润出来。
  他解开,掌心的割伤还在渗血……他着实没想到,那一剑划得竟有这样深……傻瓜,怎么能用手接剑呢……
  “春昙?”他俯身唤他,可人却毫无反应,只有炙热如火的鼻息回应他。
  洛予念一惊,摸他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他慌忙起身,掀开纱幔,穿上衣袍,又回到榻边横抄着人往外挪了挪,让春昙能舒舒服服地平躺。
  铜盆里有清水,洛予念浸湿帕子,压在春昙发高热的额上,牵起他的手,试着用灵力替他止血,可惜效果微乎其微,反倒是把人弄醒了。
  春昙歪头看他,额上的湿布滑落一旁,他的嘴唇动了动,洛予念附耳过去,却什么都没听到,倒是被一只滚烫的手臂圈住了脖子。
  那人用额头贴住他的,停了一会儿,吃力地露出笑来,又闭上眼,口中嚅嗫着什么,好似不大清醒。
  可洛予念却听明白了,他说,不热了。还问他,阿念,还痛不痛?
  这个问题,跟他这个人似乎毫不相干,以至于他像个傻子一般怔愣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轻抚春昙侧颈的吻痕,眼眶忽然有些发烫。
  原本是不痛的,可现在忽然开始隐隐作痛,他捂住胸口,有些不敢用力呼吸。
  春昙闭着眼,迷迷糊糊往他手心里贴了贴,脸颊略带浮肿,倒比平日里更柔软。
  贴得他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变松,变软。
  第34章 落凡尘
  洛予念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双手的伤口止了血,只是高热始终不退,汗也发不出,像窒息的人,唇泛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会短暂地睁开眼,却无法聚焦,不多时又闭上,昏昏沉沉皱眉,不自觉想蜷成团,呼吸浅又快,很是煎熬的样子。
  洛予念不敢擅动他,思虑过后决定回一趟碧梧,带方平意回来为他诊治。
  可走到门前,他骤然回想到那日春昙怎么也不愿让药修把脉的情形,脚下又停住。
  犹豫间,院里响起脚步声。
  弦歌推开门正与他照面,惊讶道:“洛公子,你醒了啊。”
  说着,她提盒往卧房走,洛予念本能一个闪身,挡住她的脚步。
  姑娘茫然抬头,两人对视时,他不自觉滑开了目光:“他……”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如今春昙的样子不好见人。
  弦歌看了他片刻,忽然放下手里的提盒,退后一步,蓦地就弯下腰去,向他郑重行了个大礼,久久不起:“还没谢过洛公子,昨日替昙儿挡下那杯酒,若是让他喝下去,此刻怕是连命都没了。”
  洛予念忙上前扶她,又有些诧异:“你知道?”
  “原本不知。可今日天刚亮,晴河就哭着跑来找我,她吓坏了,说你们出事了,屋子里好多血……”弦歌叹了口气,“我来时,昙儿还醒着,才替你包扎了伤口,他告诉我那杯酒被封怀昭下了猛药,你在发热,没有知觉。我便差小厮去药铺等着,抓了副退热祛火的药,如今刚熬好,给你送来。”
  说完,她提起食盒,示意洛予念揭开盖子。
  上层放了盏药盅,气孔里正逸出丝丝热气。
  她拍了拍下头那一层:“昙儿说,吃药前先给你垫一点,如今许妈还没来,我手艺不太行,拿骨汤熬了粥,洛公子你将就一下。”见他愣了,弦歌赶忙补充,“昙儿嘱咐过,说你平日吃的清淡,所以里头什么料都没加,只是一碗素粉。”
  “多……多谢。”洛予念百感交集地摇摇头,接过提盒,转身往里走,搁在方桌上。他捧出药盅,揭盖拿勺子搅动散热,“我已经没事了,这药,需给他喂下去。”
  弦歌一愣,继而神色有些紧张:“他发热了?”
  “嗯。”洛予念端药往榻边走。
  “不成!”弦歌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嗯?”还好洛予念端得稳,药汤没撒,“这不是退热的药么?”
  “啊,是倒是,可,可这药寒凉,他吃不得。”弦歌有些吞吞吐吐,“封怀昭那药催……催人……情动,所以,内里有燥火,才会发热。昙儿没喝那酒,无火可祛,他本就气血亏虚,喝这药,反倒伤身。”
  “原来如此……”洛予念放下药碗,绕过屏风,坐到榻边,手背搭了搭春昙的额,还是烫。这他倒有些想不通了,自言自语道,“既无火,又哪来的热呢……”
  “那个,洛公子,昙儿身子弱,你们那个……头一次可能,可能会不舒服,再加上他受了伤……这样,你尽快带他回去,他有只瓷葫芦,里头的药是傅真人给的,说是温养的灵药,若找不到,晴河知道放在哪里。”
  弦歌边说,边跑出门去,眨眼就抱了干净的衣袍进来,径直冲到榻前,先摸了摸春昙的额头,又几近温柔地唤他:“昙儿,昙儿醒醒。”
  春昙真就睁开眼,藉着她拉扯的力气,摇摇晃晃坐了起来,可眼皮却还打架。
  “别,先别睡了,来,穿上衣服。”她亲昵的语气像在哄孩子,“让洛公子送你回去吃药好不好?吃了药便不难受了。”
  说罢,她竟毫不避讳男女之别,抬手便掀了被子:“洛公子,帮把手。”弦歌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犹豫,上手就将他血迹斑斑的中衣剥开。
  看着春昙肩上的指印和颈上的吻痕就那么暴露出来,洛予念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他一伸胳膊,自然将春昙的上半身抱住,扶他坐稳,宽阔的广袖垂下,将裸露的皮肤尽数遮住。
  “弦歌姑娘。”他低声道,“我来吧。”
  “我帮……”
  “我来就好。”他坚持。
  弦歌惊异地眨了眨眼,继而缓缓松开手,若有所思地退到了屏风后头:“那,我去叫晴河过来。”
  洛予念替他脱下中衣,尽量不直视于他,小心翼翼为他换上干净的衣物,而后,尝试着让他清醒一些:“……昙……昙儿?”
  说不上原因,他这会儿也想这样叫他。
  春昙缓慢地撑开眼,恍恍惚惚,冲他笑了,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阿念。
  “能下床么?”洛予念轻声问,“晴河在等,我这就带你们回去。弦歌说,有傅真人的药。”
  春昙轻轻点头,努力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晴河正一个人等在门外。
  她先盯着洛予念的眼睛看,确认无事才又看倚在他身前的春昙,大气都不敢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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